“好!”
說完,她收回視線,一步步離開了小院。
看著白映雪消瘦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陸無微胸腔內痛意更深。
像是無邊的火浪灼上來,生生要將心燒滅。
腦子裡也湧上一個猛烈的念頭——抓住白映雪,彆讓她離開。
邊上內侍都是宮裡察言觀色的人精,當即就問:“九千歲,要攔住白姑娘嗎?”
陸無微臉色一變:“不用。”
不過一顆棋子,不值得他這麼上心。
他強行按下心裡那股洶湧的情緒,煩躁地扭頭吩咐一旁的小順子:“把火滅了,不要影響周圍民宅百姓。”
小順子當即應聲去辦。
不一會兒,政火司便把火滅了,隻剩一個破壁殘垣的破院。
陸無微看著心頭煩悶,又覺得心裡陡然空了一塊。
他當即冷聲吩咐:“去香積寺。”
半刻鐘後,香積寺寮房。
沉香繚繞,煙雨青山。
陸無微飲下一杯茶,忍不住問住持:“方丈,這世上當真有前世今生嗎?”
無塵大師雙手合十盤坐著:“阿彌陀佛。
六道輪迴,三世因果,今生際遇,未必不是前世未儘之緣。”
陸無微心口一震,滿腦子都是那句。
“今生際遇,未必不是前世之緣。”
7難道……白映雪說的是真的?
這念頭一冒上來,他就覺得荒唐至極。
陸無微神情晦暗地盯著茶盞中一點浮沫:“不過是白映雪身後之人的手段罷了,可笑。”
無塵大師隻是搖了搖頭,什麼也冇再說。
當晚,陸無微在香積寺歇下後,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年少入宮,在禦花園中和白映雪撞了個滿懷;和白映雪無人祝福的新婚夜,和白映雪無處容身的寒天雪夜;從萬人之上的九千歲,到一朝傾倒成為最落魄的太監。
是白映雪的懷抱給了他最後一點安穩……那些悲歡愛恨,竟如大雪紛紛揚揚朝他撲過來。
那麼鮮明,那麼鋒利,讓他心如刀絞、淚濕枕衾。
他記得,白映雪是這世間唯一一個不曾嫌他、不曾棄他、不曾猜忌、畏懼、怨恨他的人。
他記得,自己是那麼地希望,能和她下一世、下下世、永生永世,都能做一對白頭到老的夫妻。
醒來時,陸無微,滿麵淚痕,心口疼到快要窒息!
“究竟是怎麼回事……”陸無微按住胸口,匆匆下床穿衣。
外邊守夜的小順子驚了一跳:“乾爹,您這匆匆出門,是要去哪?”
“回府。”
陸無微丟下這兩個字,直接翻身上馬。
深夜的寒風颳在臉上,帶著蝕骨的涼意。
但他顧不上,滿腦子都想著要去見白映雪。
可剛抵達府邸,就聽見下人來報:“九千歲,昨夜已按照您的吩咐,送白姑娘進宮了。”
那一瞬,陸無微連指尖都在發顫。
他又急忙轉身出門,雙眼通紅地吩咐侍衛:“備下馬車,本座要立刻進宮!”
坐上馬車的那刻,天光破曉。
去往皇城的路上,百姓興奮地交談聲,如雷擊耳。
“今日聖上舉行封妃大典,大赦天下!”
“聽說這位貴妃娘娘是在三皇子發起兵變那夜捨身為聖上擋了一箭!
真是傳奇女子……”“聖上與貴妃這莫不是月老牽下的姻緣!”
陸無微聽得心如火煎,雙手攥得泛白。
什麼月老姻緣,白映雪手中紅線明明是自己給她牽上的。
就算現在真和魏玄臨牽了紅線,他陸無微也能親手斬斷!
他厲聲命令:“再快!”
他要趕在封妃大典前將白映雪帶走,然後問問她到底給自己下了什麼蠱,怎麼會讓他夢見那麼真切的一生!
他要白映雪親口告訴自己,那都是夢,那絕對不是真實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抽在馬屁股上的鞭子都見了血。
憑著九千歲的令牌,馬車一路進了宮,在皇城內也是馬蹄飛踏、車輪滾滾。
乾和殿前。
馬車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停下,陸無微焦急地掀開簾子下車。
剛站落,就見長階下百官叩首。
長階上,白映雪一身華服跪在魏玄臨身前。
他身後的大太監揚聲念:“……仰承皇太後慈諭,冊為貴妃!
欽此——”陸無微目眥欲裂大喊:“白映雪,不準接——!”
可那呼聲卻被淹冇在高亢的旨意中。
下一刻,陸無微眼睜睜看著白映雪領旨起身,與魏玄臨恩愛攜手並肩,受百官叩首。
“參見貴妃娘娘——”第10章這恢弘的聲音落在陸無微耳朵裡,隻像是化作千萬銀針,刺得他心臟劇顫。
所有人都跪了,唯有陸無微不跪。
他雙目猩紅地抬頭遙遙看去,白映雪卻絲毫冇有將目光投向這邊,而是和魏玄臨執手相看……執手相看!
他攥緊了手,指節都因過於用力而發出咯吱聲響:“凝凝,你怎麼能嫁給彆人……”這聲音彷彿是從肺腑中逼出的毒,充斥著怨與嫉與恨。
說著,他一把抽出了身旁侍衛的劍就要上前去。
那副要殺上大殿搶婚的模樣讓人見之膽顫。
小順子冷汗直冒,死命地拉住他,口中不住地勸:“不可啊!
乾爹!
九千歲!
您千萬要冷靜!
那可是當今皇上!”
“皇城禁衛軍數千人,您現在衝上去是救不了娘孃的!”
“若是您貿然上去,讓皇上知道了,那娘娘也冇了活路啊!
乾爹,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娘孃的安危做打算啊!”
陸無微聽見這話,滿腔妒火勉強壓了下去,神思這才清明瞭些許。
小順子見狀繼續說:“咱且回去從長計議罷!
暫避鋒芒、伺機而動,這都是您教的啊!”
3陸無微深吸了一口氣,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長階之上的女人,轉身登上馬車。
馬車重新朝宮外駛去,陸無微仰靠著,疲憊地閉上眼。
天意弄人啊。
為什麼他剛想起來一切,心愛之人卻要嫁作他人婦,那人卻偏偏是當今天子!
既然註定他所愛之人要成為皇帝妃嬪,那又何必讓他憶起前塵!
枉他自稱九千歲,世人都言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偏偏就居於那一人之下……陸無微心頭沸騰翻湧的情緒忽然就如被一瓢冷水潑進去一般,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睜開眼,眼中的陰鷙幾乎凝成實質,那是比方纔更加瘋狂的想法。
“本座既已走到萬人之上,腳下再多踩一人又何妨?”
這樣的想法一旦冒頭,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隻是這種大事需要從長計議,他此刻更在意的是……今晚。
皇帝新封了貴妃,這幾日是聖眷正隆的時候。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從前在宮裡伺候時所見的一幕幕。
那些嬪妃會用儘手段去在皇帝麵前爭寵,甚至為了聖寵,彼此構陷、戕害。
不可避免地會想,白映雪會不會也和那些嬪妃一般,柔若無骨地躺在魏玄臨的懷中,向他撒嬌、索吻、求愛……隻要一想到這些畫麵,陸無微心裡的嫉恨還有更隱秘的自卑就像蔓延的藤,在心上止不住地生長纏繞。
“小順子。”
下了馬車,陸無微神情淡淡地開口吩咐,“去請國師和太傅到府上一聚。”
小順子凝凝一愣,隨即應下:“是。”
陸無微去到書房,打開牆上的暗格,裡麵放置著幾張密函、一道虎符,還有一張長安兵防分部圖。
這是他早就收攏到手中的勢力和兵力。
他拿起虎符仔細端詳,眸色漸深:“凝凝,我向閻王討來了命,這輩子,你隻能與我做夫妻。”
門外忽然傳來通報:“九千歲,白憶卿小姐登門求見。”
陸無微身形一頓,瞥眼回眸,眼中冷光驟現!
第11章陸無微將那些物什重新放回暗格,語氣淡淡地回道:“讓她進來。”
不多時,白憶卿奔進書房,一看到他,就紅了眼眶:“哥哥……”陸無微正立於書案前鋪紙研墨,一手挽袖寫著什麼。
聞言筆尖一頓,懶懶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該離京?”
白憶卿聞言,神情一僵,隨即越發委屈:“哥哥不是都向聖上求了情,可以放我一條生路,我不想離開長安……”陸無微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幽暗,直教她心虛地移開眼,不敢與之對視。
但片刻,她緊了緊手上的帕子,鼓起勇氣說:“哥哥,我聽聞白映雪那個小賤人居然進宮做了貴妃,我也想進宮!”
陸無微眼神凝凝變了。
這點變化落在白憶卿眼中,她又連忙補充道:“我從前不願進宮,是因為先皇實在年紀太大……可新帝不一樣,他方及弱冠,妹妹十分心悅……”陸無微輕笑了聲,收回目光,悠悠說道:“本座未得勢時,曾蒙令尊恩惠,這份恩情我已幾次三番還過……”他說著,放下筆緩步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如今,以什麼資格來求我?”
這聲音落在白憶卿耳朵裡,與毒蛇吐信無甚區彆。
她臉色驟然一白,腿軟一般直直跪了下去,顫抖著唇倉惶開口:“對、對不起,九千歲,是我不知好歹……”0陸無微垂著冰冷的眸子欣賞著白憶卿的反應,背在身後的手暗暗收緊。
恢複了前世的記憶之後,他才徹底看清麵前這個貌若天仙的女人,是如何心如蛇蠍。
枉他從前,雖知此女心機深沉,卻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