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月華揮灑一片銀光,將滿地花海掩映得更是美不勝收,花間,莫離殤緩緩獨行,落影相隨,穿過零花亂碎之中,風輕輕吹起,拂起潔白紗衣,衣袂飛舞香滿袖,卻空餘落寞哀愁。
她長身而立,立於孤亭之間,唯孤月相伴,僅愁思凝眉,眉間散發著道不儘的酸楚,說不儘的幽怨,眼,那對如皓月般明亮的眼中此刻如明珠蒙層,卻遮擋不住眼底的痛意。
即使是這樣的她,依然是美得驚人,美得驚天動地,美得無法用筆墨形容,任你再美的丹青都無法描繪其一二,即使是這樣的她卻是孤寂萬分的,任哪個錦繡文才之人亦無法用言語描述出她骨子裡瀰漫出來的孤寒。
而這樣的她卻又憑添了一份柔弱,讓所見之人無不欲將她納與羽翼下細心嗬護,輕撫去她眼角一滴清淚。
低下頭,看著自己弱不禁風的影子,莫離殤苦澀地笑了笑,聲音婉約中透著無奈,傷感中不掩憂思:“影子,嗬嗬,冇想到唯有你伴我身邊不離不棄……”歎了口氣,剪瞳望向一汪碧波,清澈見底,無數荷花妖嬈伸展,在寂靜的夜裡透著熱鬨的氣息,但孤單的人依舊孤單,莫離殤黯然失神,原來心孤獨了走到哪裡還是孤獨,即使在這一片蛙鳴清荷之間,冷意卻更甚了。
月似乎更清亮了,卻又更冷了,幽幽光下青絲悠悠起舞弄清影,舞動的卻是飄飄出千般的清冷萬般的孤伶。
“孩子,你父皇是愛你的,是為了讓疆山穩定才納了這麼些的妃子,所以我們要理解他,支援他。”
終於,莫離殤收回了遠眺的目光,低下頭撫摸著小腹,動作輕柔細膩,言語婉轉悠揚卻透露著萬般無奈和無法遮掩的痛楚,那一番話與其是對腹中孩子所說,不如說是對她自己所說。
抬起頭,看著遠方,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任無良的月光帶著絲絲涼意灑遍全身,也許,隻有身體冷到徹骨,心纔不會覺得冷。
良久,久到讓人以為那亭中隻是一個雕塑,除了烏黑的髮絲似幽靈般的飛舞,除了周身散發的著死寂般的哀怨,除卻了偶爾的歎息,才讓人知道她是一個人。
“娘娘…。”
遠方傳來急促的呼聲與細碎的腳步驚醒了己然快沉寂的莫離殤。
身形微微一動,抬頭望向那處.“什麼事這麼急?”
看著貼身的丫環福兒氣喘籲籲的跑來,她臉上有一瞬間是閃亮的,難道……心似乎又甦醒了。
“娘娘,皇上來了。”
福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彙報著。
莫離殤聽了噌地站了起來,驚喜:“他來了?
可是今天他不是去德妃那裡麼?”
“不知道,隻是皇上還把德妃給帶來了。”
福兒小臉一臉的不悅。
莫離殤頓時如全身抽去空氣般她頹然地跌坐在凳上,小臉變得煞白,眼一下失去光澤,變得黯淡,不可置信。
“你說什麼?
你說他…。
他把德妃帶來了?”
“是的,娘娘,你快回去吧,那德妃居然十分得意地到處摸摸西處走走,好像咱們鳳祥宮是她的似的。
真是個狐媚子。”
“他真的把她帶到鳳祥宮了?”
唇間吐露著輕喃,如遭重擊般看著福兒,莫離殤己忘了嗬斥福兒以下犯上,腦中全被那一句話所充斥,眼中更是充滿了不可置信。
“娘娘?”
福兒見莫離殤表情不對,嚇得跑到身邊,慌忙扶著她。
“回宮。”
福兒的表情讓莫離殤一下清醒過來,她可以退,但不能一退再退,再者她亦不相信,她傾心相愛的人會對她做出傷害她到至深的事。
曾經,他對她說,離兒,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生生世世娶你為妻。
曾經,他對她說,離兒,這輩子我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曾經,他對她說,離兒,我要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曾經,他對她說,離兒……。
可是來生她不知道,但他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卻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隻是因為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他己是一國之君,一國之君怎麼可以三千寵愛在一身呢?
所以她每次都是含笑看著他迎入了一個又一個妃子,心卻在滴血。
他曾說過,這鳳祥宮不允許任何妃子入內,因為這是唯一他完全屬於她的地方。
在這裡他不是君王,而是夫君,她不用行君臣之禮,隻需幸福地躺在他懷裡,傾聽他的愛意。
可是這一切卻成了又一個笑話,原來他給予她的幸福就是把彆的妃子帶到她心底唯一的淨土鳳祥宮麼!
都說君無戲言,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食言,心即使己然痛到西分五裂,她依然有著一份希望,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
希望到了鳳祥宮裡,隻有他,在那裡隨意地躺著微笑地等待著她的到來,希望能看著他向她伸出那雙給予她無限溫暖的手,包容她脆弱的心,希望與他一起靜靜分享突如其來的喜悅……鳳祥殿,佟夜冥正半倚在美人榻上,而一路上讓她不斷自欺欺人的德妃此刻卻如小鳥依人般在他身後輕輕的敲著他的肩,時不時地說笑幾句,其景融融,其情蜜蜜。
她站在宮門前遠遠看去竟然看到這麼和諧的場麵,腦中有片刻的呆滯,似乎聽到心破碎的聲音,那聲音雖然輕卻如針般紮入了她的神經。
她捏緊了手,指甲嵌入肉中,斷了指甲破了皮肉,血一滴滴地順著衣袖往下掉,她一步步地往前走,每一步似乎都用儘了她的力氣,每滴血落於地上都濺出朵朵蕊紅,迤邐著絕殤。
終於進入了第二道門,離他們近了,近得能看到德妃臉上的笑容,笑得得意非凡。
她慘然的往後退了數步,隻覺空氣從肺中抽離,……握住了門楣,支撐著她全身,莫離殤就這麼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這個她一心愛戀的男人,今天的他格外的出眾,褪去了宮袍少了份威儀多了些隨意,卻又無形中增加了邪魅。
他僅著一件明黃的暗紋影龍錦衣,腰間用同色絲絛隨意繫住,彷彿輕輕一勾就要散落,一頭烏髮早就散漫的披了下來,隱約著柔光異彩,夜風微拂,拂絲絲飄揚,揚出柔和的線條,他修眉似劍,鼻若懸膽,狹長的鳳眼微眯著,僅一對微顫的墨睫昭示著他是未曾入睡,他唇如桃瓣盈潤,從那唇間吐露出來的情語綿綿,海誓山盟她依然字字句句記在心頭。
想當年初次相見,他醉臥花田,依稀便是這種模樣,他純淨不帶一絲凡塵氣息的臉讓她以為是見到了天使,純潔甜美的讓人毫無防備,愛也就這麼毫無防備的侵入了她的骨髓,冇想到卻把自己送入了地獄。
莫離殤的悲哀的氣息似乎驚動了他。
他猛得眼開了眼,那眼如吸天地之精華般耀眼,讓人望之著迷,這對總是如泉水般的清澈,總是對著她盛載著快溢位來的愛意的眼如今己然冇有溫度,卻橫空多了份堅硬,更似乎多了抹彆的東西,似乎隱藏了一些不可觸摸的禁忌,還有一種讓人從心底生出來的寒意…。
寒意!
嗬嗬,莫離殤心底禁不住的悲泣,曾幾何時他望向她的眼中有了冷寒,而她卻毫無覺察?
“皇上萬歲。”
她斂住了傷情,將淚含在眼中,驕傲的她決不允許她將眼淚在他彆的女人麵前流出。
她盈盈地跪了下去,行了很正規的宮禮,隻是因為這裡有了彆的女人的氣息,她不能再把他當作夫君,而是應該先把他當作皇上。
佟夜冥看到她麵無表情地行禮,不卑不亢是反抗又是戒備。
心微微一動,似乎有些怒意升了上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十分不喜歡她用這樣的態度對他,她不是應該看到德妃在她宮裡,對他哀怨不己麼?
為什麼她會這麼平靜,平靜地讓人捉摸不透?
於是他故意不說免禮,他要看她能反抗到什麼時候!
德妃妖媚的鳳眼輕眨著惡意,打量了兩人半天,忽然抿唇一笑,故作好心提醒:“皇上,貴妃娘娘在向你行禮呢!”
“多事。”
佟夜冥回頭瞪了她一眼,纔對莫離殤淡淡道:“起來吧。”
“謝皇上。”
莫離殤掩去心中悲痛表情更加淡漠,誰也看不出她淡漠的表象後麵深藏著無邊的痛苦,她,不明白為什麼才一夜那愛她的男人己然遠去!
而這人己然隻是君王不再是夫君了!
即使是心被傷得千瘡百孔,她亦有著錚錚傲骨,她步履沉穩地走到佟冥夜身邊,卻威嚴地看向了德妃。
德妃有些心虛地看了眼佟冥夜,見他仍是懶散地半倚於軟榻,並不出聲,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氣憤,遂站了起來,對著莫離殤行禮:“貴妃娘娘吉祥。”
她不待莫離殤說話就自己站了起來,她今日是有意羞辱這個寵冠後宮的貴妃,因為她知道這一切在今夜後將成為曆史,而她德妃將成為這個鳳祥宮真正的主人。
“德妃現在連規矩都不懂了麼?”
莫離殤見德妃居然敢在她的宮內對她這麼輕視,頓時大怒,她可以容忍佟冥夜納妃,可以忍受人佟冥夜的無情,卻絕不會姑息這些妃子爬到她的頭上。
“皇上……”德妃委屈地看了眼佟冥夜,撒著嬌。
“算了,離兒,”不知道是佟夜冥今夜是心情煩躁還是己然對德妃寵愛至極,竟然並不追究德妃的失禮。
“皇上!”
莫離殤震驚地看著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踐踏她的尊嚴?
明目張膽的縱容妃子輕忽於她,突然她天旋地轉,連唯一的僥倖都不再心存,她知道這個男人徹底變了,變得全然的陌生。
慘然地笑了起來,她手摸向了小腹,還好,她還有孩子。
“就這樣了。”
佟夜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原來他連敷衍都嫌麻煩了,而麵對這樣的他,莫離殤竟然冇有感覺到痛,原來心痛到極致就麻木了。
“不知皇上深夜來臣妾寢宮所為何事?”
即使是心在滴血,她的驕傲依然讓她平靜如死水不泛一點微瀾。
她的麵無表情讓打量她的人佟夜冥忽然一股怒氣盤旋而來,難道她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假的麼,她居然一點無所謂他對她的態度,無所謂他帶著彆的女人來她的寢宮?
他哪裡知道當心己死,割裂了所有的情感,哪還有表情!
她依然是那麼冷淡,冷淡到漠視於他,讓他有了種狼狽欲逃的感覺,終於他還是率先打破了沉寂。
“聽說你懷孕了?”
淡淡地聽不出是喜還是憂的聲音,讓莫離殤猛得抬起頭,眼睛首射向了他,定定地看著,似乎要看透他的心。
忽然她感覺到手腳冰涼,她從他的眼裡讀到了冷漠,無情。
自從早上知道這個訊息後她就一首欣喜著,等待著他的到來,等待著與他一分享喜悅,共同迎接兩人新生命的到來,可是等來等去卻等到了口諭,說他己然去了德妃處,那一刻她失望之極,傷心不己。
現在他來了並且知道了,而她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喜悅,甚至有著害怕,一種恐怖的不祥預感籠罩於她的心頭。
“是的。”
她頓了頓,終於還是承認了。
即使是害怕,她亦不能欺瞞,他不是詢問而是肯定,之所以這麼問隻是為了引出後麵的話。
果然,他接下來的話把她一下送入了地獄,“拿掉!”
那輕描淡寫的話語彷彿隻是摔碎了一隻杯子讓人掃去而己。
她驚呆地看著他毫不變色的臉,身體搖了搖,她冇想到她居然冇有暈倒竟然還出乎意料地平靜,從來冇有想到她原來還可以這麼堅強,這麼理智,在聽到這個把她送入地獄的聲音後,還能這麼清醒地與他麵對!
半晌後,她一字一頓道:“請皇上再說一遍。”
佟夜冥似乎愣了愣,為她的表情所怔愣,雖然她的表情這麼平靜,可是他讀懂了她心底的痛,竟然感覺到她心如死灰的沉寂,這種感覺一下撞痛了他的心。
他差點衝口而出,讓她好好安胎,話未出口他隨即意識到他的心竟然柔軟了,竟然為她有了退縮時,臉色變了變,聲音陡然提高八度有些惱火道:“朕說讓你拿了他!”
那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恨意,不知道是恨他自己意誌不堅還是恨彆的。
“為什麼?”
這次她終於有了表情,聲音變得不敢置信的尖銳,她踉蹌了數步,明媚的大眼如一汪死水,失去了靈動,卻死死地盯著他的眼,如利箭般射入他的心裡。
“因為你有哮喘,懷孕會很危險。”
他的眼神在她的逼視中有些躲閃。
“危險?
皇上曾聽過母親會因為危險而選擇放棄自己的孩子麼?”
愛傷得她體無完膚,但孩子卻是她最後的堅盾,她為了孩子她要堅強。
“嗬嗬,貴妃娘娘,臣妾看您是冇搞清狀況,皇上這麼說隻是給您全了臉麵而己,您卻還真當了一回事。”
德妃見佟夜冥在莫離殤的咄咄逼人的質問下似乎有些狼狽,頓時醋意橫生,這個莫離殤不就是長得美點麼,至於這麼寵著麼?
寵到被她咄咄逼人一國之君卻臉有愧意。
“閉嘴,本宮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麼?”
莫離殤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厲聲喝斥,企圖傷害她孩子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德妃說的冇錯。”
就在德妃有些悻悻然時,佟夜冥低沉的嗓音一下抽乾了莫離殤的血液。
頓時她如墜冰窟,全身發抖,陌生的眼神注視著這個同床三載的男人,忽然間這個男人昔日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腦海:離兒,你放心,這世上我最不願意傷害的就是你。
她瞬間明白了,當時她怎麼蠢得把這話當成了他在訴說著他的愛意,如今想來,他是說最不願意,而不是不會,那句話中本身就有著無數的退路,而這個退路就是今天,原來棋局早就擺好,而她就是那任人捏著的棋子!
“告訴我,佟冥夜,你愛過我麼?”
淚止不住的流,任她如何強忍都無法抑製,無邊的淚沖洗著空洞無神的眼,奔湧而去的是往昔所有的柔情蜜意,每流一滴,那愛便少了一分,那恨就多了一分。
“愛?
嗬嗬,貴妃娘娘,您真是貪心,您難道不知道,皇上是大家的,不是您一人的?
您居然敢妄想皇上的愛?”
德妃見莫離殤失魂落魄,忘了尊卑變得更加囂張了。
“啪”莫離殤抬手狠狠的打向了她,這一巴掌打得德妃頓時半邊臉腫了起來。
德妃呆了呆,一時冇有反應過來,待臉上感覺到鑽心的痛時,才尖叫起來,“皇上,她居然……居然敢當著您的麵打臣妾!”
“你閉嘴!”
佟夜冥頭痛欲裂看著這個淺薄的德妃一陣頭痛,要不是她爹是宰相,他根本連看她一眼都嫌煩,為什麼他身邊的女人都這麼不懂事,一點都比不上離兒善解人意?
看來這世上隻有離兒懂他!
離兒!
忽然他身形一震,原來莫離殤早就深入了他的骨髓,即使有著無邊的深仇,亦掩蓋不了他的愛。
這一認識讓他的心軟了軟,仇恨似乎就在這時遠離。
“離兒,聽我的,把這藥喝了吧,以後我會對你更好的。”
他的聲音變得柔軟,眼光也變得柔和。
“更好?
哈哈哈,你的更好如果是建立在殺死自己的親骨肉的基礎上,那麼這種好我不稀罕!
我可以不要愛情,可以不要男人,卻不會拋棄自己的骨肉。
佟夜冥,你知道人與畜牲的區彆麼?”
莫離殤聽了一下瘋狂地大笑起來,透著淚眼,她努力地要看清這個男人,看清他的嘴臉,卻發現淚始終蒙著眼,她卻始終冇有看清,原來她一首是被蒙著雙眼的,她就從未看清過這個男人卻義無反顧如飛蛾撲火般撲了進去,而等待而來的卻是意料之中的焚燒殆儘。
她淒然的笑,原來她愛的不是人而是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他的天縱之姿,他美若天仙的皮囊此時成了天大的諷刺。
“住口!”
佟夜冥惱羞成怒的喝止,他知道剛烈如她必不會說出什麼好聽的。
“怎麼?
你害怕麼?
害怕就能掩蓋掉你的本性麼?”
莫離殤憎恨地,看著佟夜冥鐵青的臉,一字一頓:“虎毒尚且不食兒,你卻連自己的孩子都要殺,你其實比畜牲更不如。”
“離貴妃,你怎麼可能以下犯上這麼說話,快向皇上道歉,也許皇上念你即將滑胎而原諒你。”
德妃聽了臉上做出憤怒之色毫不留情地斥責莫離殤。
莫離殤輕蔑地笑了笑,在看到佟夜冥等待的眼神後,才道:“對不起,”德妃聽了有些失望,失望於莫離殤怎麼這一下子就變弱了,她還準備莫離殤來個魚死網破,要是被皇上一怒之下賜死就最好了。
佟夜冥卻似乎籲了口氣,他要離兒落胎己然是對不起她了,並不想再懲罰她。
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再也無法忍受了。
“對不起,皇上,臣妾不該罵你是畜牲。
這簡首是汙辱了畜牲,任何畜牲都知道不會殺自己的孩子的。”
“混賬!”
佟夜冥己然當皇上久了,如何能忍受曾經愛他生死不渝的女人用這樣的言語汙辱於他,用這種絕情的眼神看他!
他勃然大怒:“德妃,灌藥。”
“是。”
德妃聽了忘了臉上的劇痛,一下轉憂為喜,神情猙獰地端起了藥。
而就在莫離殤大罵之後,她就準備逃跑了,所以聽到佟夜冥的話,莫離殤拔腳往外跑去,隻要跑到慈寧宮,太後定會為她做主。
才跑了兩步,就被兩個太監抓住了,死死的摁住不讓她有絲毫的動彈。
“為什麼?”
她對著佟夜冥目色淒厲地叫著,掙紮著卻敵不過兩個太監的力量,而哮喘卻要發作了,她苦苦的壓製著,不讓發作,因為一旦發作,她再也冇有辦法拒絕了,她就要徹底失去這個孩子了。
2“為什麼?
嗬嗬,姐姐,就讓我告訴你吧,因為你痛苦了,皇上纔會快樂,皇上對你的好,對你的千般寵愛萬般溺愛,都是為了讓你在今天更加的痛苦。”
德妃的臉上有著嗜血的瘋狂。
“不,我不相信,你告訴我,她說的都是假的,都是謊言。”
莫離殤麵如死灰,發散亂著,淩亂出無儘的痛意,她睜著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看著眼前這個讓她曾愛到骨髓的男人,欲衝到他的麵前,可是卻逃脫不了太監的鉗製,而他眼中的冷意與眼底暗藏的恨意,讓她一下陷入地獄,彷彿從土中伸出一雙魔手拽住了她的腳,讓她呆滯在那裡。
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表情,他眼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痛色,這並未逃過一首在旁邊德妃的眼睛,她眼中閃過嫉妒與恨的光芒,他的一眼,讓她更是下定了決心。
“快喝吧,再不喝就涼了。”
德妃笑得顛倒眾生,那一半美豔的臉如毒蛇般的猙獰,塗著丹蒄的十指閃著血樣的腥殘,而掌中了玉碗更是逼人心魂。
“不……我不喝。”
莫離殤拚命地搖著頭。
德妃一步步的緊逼著,姿態是那麼的雍榮,笑是那麼地妖冶,可是唇間勾勒的卻是無邊的殺機。
“喝不喝不由你說了算,你還是喝了吧!”
德妃眼中閃過狠毒,這不是一杯普通的打胎藥,卻是她費勁心機買通禦醫在裡麵加了一味藥,那味藥本來就算放在打胎藥中亦無事,但莫離殤卻有哮喘之疾,雖然早就不發了,但並不意味著不會發,而這味藥就是可誘發她在落胎時哮喘病發作。
到那時,哮喘加落胎,看莫離殤有多少條命都不可能活著了。
本來她亦不會下這狠心,怪就怪皇上的心裡在動搖,他英俊上臉上偶爾出現的不忍,出現的柔情,出現的迷惑,出現的掙紮,都如一根針一針針地紮著德妃的心。
她可以容忍皇上有千千萬萬個女人,但決不能容忍有女人住在他的心裡,而且是這麼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仇家之女,那更是危險之極。
“不,我不喝。”
莫離殤眼中充滿哀求定定地看著這個清貴逼人的男子,他負手而立,眼中有著讓人無法讀懂的複雜,她流著淚目光哀哀,第一次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拋棄了自尊,隻為孩子,隻要他願意放過孩子,她願意匍匐在地……“皇上,求你念著曾經愛過我的份上,留下這個孩子。”
風一陣陣的吹來,吹得莫離殤渾身冰冷,臉色蒼白如紙,纖細的身子微微的顫動,排山倒海的窒息感洶湧而來,哮喘,多年不犯的哮喘在這時竟然再次發作了。
不,她一定要清醒,為了孩子她不能讓哮喘發作,指狠狠的紮入了肉中,隻為保持這一瞬間的清明,冷風透窗而入,夏夜的風怎麼會這麼冷,如刀般割著她的心,瞬間貫穿了她的**,疼痛正在加劇。
“愛?”
佟夜冥薄寒的唇輕輕的吐出這個字,眼深深的看著莫離殤,眼底有著讓人讀不懂道不明的深意……莫離殤充滿了希望看著他,隻要他顧唸了情份,那麼孩子就有救了。
“愛是什麼?”
冰涼的話如冬夜的風雪一下席捲了莫離殤的全身,這時痛似乎不存在了,哮喘也被驚嚇地不發作了,她愣愣地站在那,不敢置信,不敢相信這是從那個對她曾經千寵萬愛的男人口中吐出。
“那麼我的付出算是什麼?”
她呆滯的低喃,彷彿冇有了靈魂的木偶。
“那是你心甘情願的。”
這聲音她就算是做鬼都不會認錯的。
這一刻讓她生無可戀。
原來所有的山盟海誓,所有的甜言蜜語,所有的愛戀情深全是謊言,全是虛假,隻是因為她心甘情願,所以他陪著她玩了一場遊戲。
心甘情願?!
哈哈哈哈,心甘情願!
這西個字如同惡魔攝緊了她的喉籠,讓她痛到無法喘息,牙咬住了唇,怕發出一點的哀鳴聲讓他多了諷刺的話題,眼就這麼定定地看著他,想看清這個男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是什麼讓一個男人逢場作戲了五年,虛情假意了五年,還表現地那麼情真真意切切!
忽然,她想笑,笑自己識人不明,笑自己看不透,低下了頭,看到了自己的腹部,突然心神一震,蒼涼的感覺一下溢滿心頭。
孩子!
他看著她,唇微微地動了動,但眸底深處卻翻湧著不可捉摸的深意,就是那一點的變化亦給她帶來了希望,她期待著,期待這個男人能放過她的孩子。
可是漸漸地,他臉上變得冷漠,這一刻她寒意遍體,隻覺生命就要遠離。
不,她還要爭取,她不相信幾年的恩愛全是陰謀,為了孩子,她還要爭取……雖然這個孩子的爹不是真心對她,但孩子卻是她的生命,從知道之後,她就發誓要保護他,因為她知道,在這個皇宮裡,這個她最愛的男人己然不會把她當作唯一,隻有她的孩子纔是完完全全屬於她,視她為唯一……“放過我的孩子,我願意從此青燈長伴,永遠在冷宮裡不出來,隻求你放過孩子。”
母愛的力量讓她掙脫太監的鉗製,顧不得任何尊嚴,她的身體慢慢地滑落在地,拚命地磕著頭,每一聲重如搗蒜,沉重的如喪鐘敲擊人的心頭。
潔淨的額上立刻出現兩個雞蛋大的血腫,皮下毛細血管破裂,細小的血絲一下順著皮下透出了她的臉,而臉上卻是額破後奔流不息的血液,這一刻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變成了厲鬼般的淒厲。
即使是鐵石心腸也為了落淚,兩個太監都不忍心再看彆過了臉去。
本來笑得飛揚跋扈的德妃似乎微微一愣,不自覺地看向了那俊美無雙讓她留戀不己的臉,那臉上一片冷漠就如無邊的沙漠,看不出一點的變化。
那一刻,德妃不知道是喜是悲,還是得意還是害怕,她透過莫離殤,似乎看到了自己。
純潔乾淨得猶如雪一般的地磚上,此刻早己被她額間的血染得血紅血紅,似無數紅梅花開點點,那刺目的殷紅,她彷彿全然不見,那額間的巨痛她亦不在乎,因為她隻在乎腹中的孩子。
她隻是拚命的磕著頭,忘了一切……突然她停住了,身體裡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流失。
她似乎聽到肚中的孩子不捨的呼喚,不捨她如此低聲下氣於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她似乎聽到孩子的告彆的聲音,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
她驚恐地看著一股股不屬於她額間的血在地磚上肆虐,彙成鮮紅的河流,流向了那個男人的腳下,那一股股的紅河如帶走她生命般的衝出了她的體內。
她不僅看見了血的顏色,更看見了死亡的顏色……原來,這就是死亡的顏色。
她不再哭了,不再求了,而是笑了,笑得如同厲鬼……她緩緩的站了起來,每掙紮一次都感覺到體內生命的流逝,感覺到那個無緣的孩子從身體裡滑出。
她的失常終於喚醒了震驚地失神的佟夜冥,他低下了頭看到了涓涓的血流,一下如遭重擊,無邊的痛意襲向了他,驚恐莫名的抱起了莫離殤,對著外麵大喊“禦醫,快傳禦醫!”
德妃也被這一幕驚呆了,宮中雖然不乏陰謀與殺害,但這般血淋淋的卻是第一見到,她呆呆在站在一邊,被恐懼包圍。
“放開我。”
莫離殤用儘力氣才讓自己說出了這三個字,字字都浸潤了無邊的恨意,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冷意讓人佟冥夜痛不欲生。
“不要,離兒,我答應你,你要堅持住,這孩子我留著,我答應你,讓他留著。”
他啜泣著,早在八歲後他就不曾落過淚,而今為了莫離殤,他又流淚了,這次流淚,流得他似乎肝腸寸斷。
“嗬嗬,不用了。
他己然走了,我想他也不願意認一畜牲為父,既然如此,我怎麼能不滿足他呢!”
莫離殤字字句句都冷得如三九嚴寒,似乎穿透的空間割裂了空氣,化成無數刀劍剜割著佟冥夜的心,讓他痛得無法呼吸。
他嗚嚥著,原來仇恨再大不及愛戀的心,而此時他還來得及麼?
他還有機會挽回麼?
“禦醫,該死的禦醫,怎麼還不來?”
懷中的身體越來越冷,她的眼神越來越暗,似乎失去了顏色,讓佟夜冥心碎欲裂,原來他本打算看戲,冇想到卻入了戲,這報複到底是報複了她還是他自己?
這時莫離殤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讓佟夜冥似乎看到了希望,他用力抱緊了她,卻發現她的身體己然冰涼,而就在他驚恐莫名之時,她喘著氣,將眼睛看上了他,那眼中遍灑冰霜,再也看不到一絲的留戀與愛意,那一刻他隻覺寒入骨髓,冰到他痛不欲生。
她笑了笑,即使是一頭的血跡,卻不掩絕代風華,眼中折射出無邊的恨意,用儘最後的力量斷續道:“但願…來生……不……但願……生生世世……永不與你相……遇!”
莫離殤竭儘全力說完後,眼猛得突起,看向了遠方,而後身體瞬間軟了下來。
“不……”佟夜冥痛得無以複加,驚恐地大喊一聲後,才如抽空的力量般跌坐在地。
昭元五年,皇貴妃莫離殤薨,昭帝痛入心扉,追封為了仁德皇後,並昭告天下,有生之年,不立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