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著薄薄的五張票子,咳嗽了兩聲:「姐姐,我好像有些感冒。」
他從小身體不好,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要發燒。
無數個漆黑的夜裡,我脖子上掛著半筐作為診金的土豆,背上揹著他,往來於四麵透風的家和村頭的衛生所。
我要敲上十幾分鐘,才能把熟睡的醫生吵醒,看著醫生的臉色,求他救救我弟弟。
隻是打針就還好。
如果醫生要給徐光輸液,帶來的土豆一定不夠付診金,我就主動去掃地、抹灰,把衛生所打掃乾淨,試圖讓醫生寬延幾天,等我賣了土豆,把不夠的錢補上。
我擔心他身體不好,種地都是我自己。
一年吃不了幾回的肉,我也一定是全部夾給他。
我隻比徐光大兩歲,卻像一個溺愛孩子的媽媽一樣,捨不得他受一點點苦。
我一直擔心他容易生病。
可事實證明,上一世他活得比我久。
……
此時他確實嘴唇有些發白,精神也不太好。
放在過去,我會立刻讓他去躺著休息,接下來至少三天不能不讓他受任何累。
可現在,我隻淡淡說:「感冒而已,又不是多大的病。花十塊錢買藥吃一吃就好了。」
他從來冇有受我這樣的慢待,竟然惱羞成怒:「你不過就是考上了一中,還是倒數第二,就開始擺譜,你真以為你是山卡卡飛出的金鳳凰?」
他翻臉翻得如此之快,讓我震驚之餘,又覺得很合理。
上一世我事事為他操心,一絲一線都買來給他,讓他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中間又為了賺錢供他讀書,長久兩地相隔。
直到我生命的最後,纔有機會領教他的無情與自私。
一個人怎麼可能忽然變得陌生。
必定是因為他本來就是那種人,隻是以前我不知道罷了。
我冇有和他對罵。
重活一世,我要抓緊一切機會走自己的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和他爭個高低上。
4
一個半月後一中開學,去學校報名時,我又遇上了徐光。
我帶著擺地攤掙來的錢交完學費,在去宿舍的路上被他攔住。
他挎著行李包,板著臉,想找我拿一千塊去報名。
即使主動來找我,他卻連看我都不看一眼,還擺著一副恩賜我的款兒。
後來曾聽共同認識的人說,他在當家教賺錢,一個小時六十,一天兩個小時就能賺一百二,照這種速度,一個月賺三千不在話下。
一中第二名,是有這個能力用知識賺錢的。
不像我,倒數第二,隻能和上一世一樣賺些辛苦錢。
整整一個暑假,我賺了兩千。
他就是去給人洗盤子,也不至於還差一千的報名費。
可再看到他腳上嶄新的球鞋,身上白到刺眼的新襯衫時,我又似乎明白了。
短短一個半月,他從外形看上去,已經有些不像農村的孩子了。
而我頭髮枯黃,臉色焦中帶紅,任誰看都像進城務工的農民工。
腳上穿的膠鞋是擺地攤剩下的最後一雙,比我的實際碼數大了兩個號,得墊三層鞋墊,再繫緊鞋帶,才能確保走路時不掉落。
而如果今天不是要來報名,這樣的鞋子我都捨不得拿出來穿的。
我冇有給他錢,隻是反問:「全級前五十名裡,有家庭貧困的學生可以申請學費和生活費資助,你為什麼不去申請?」
兩世為人,我是今天報名時才得知市一中有這樣的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