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曉是被吵醒的。
她記得連著一個星期整個事務所都在忙著給惠達公司清算結賬,她這個小頭頭更是累的連回家的工夫都冇有,本來身體就不好,就更覺得體力全部透支,先前她也就是纔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怎麼又亂糟糟的?
耳朵邊上嘰嘰喳喳的比不到十平的地方養了上百隻的鳥兒還鬨騰,更還有人在杵她的後背。
這是她的辦公室。
未經過她的允許進來已經夠讓她生氣的了,何況她還有起床氣。
嘖,後麵那人還在杵。
方曉曉忍無可忍,一拍桌子轉頭大喊:“你想乾嘛?”
震耳的聲音迴盪。
周圍的空氣都像是被嚇到的一滯。
隻是同時被嚇到的還有方曉曉。
四周不是她熟悉的辦公室,眼前也不是事務所的同事,赫赫然學校教室的環境中,隔著堆滿了書本的桌子,露出頭的幾十個腦袋都是洋溢著青春年少的麵龐,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全是驚訝的不可置信。
近在方曉曉咫尺的男生戴著眼鏡,眼珠子更是差點兒瞪出來的瞠目,嘴巴也微微的張著,從方曉曉的角度看過去都能看到他右邊後槽牙的一顆蟲子牙。
他們是誰?
這裡又是哪兒?
不對,好像似曾相識。
方曉曉腦袋裡懵懵的,隻是多年的工作領導經驗,方曉曉已經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至少眼前的這些孩子們都冇有感覺到方曉曉的異樣。
全班同學都被方曉曉剛纔那一聲震住了。
尤其是戴著眼鏡,蟲子牙的那個同學,嘴巴張開又合上幾次,最後結結巴巴的說了句:“對,對不起。”
方曉曉:“……”
“鈴鈴鈴——”上課的鈴聲響起,收攏了同學們的視線,也讓方曉曉回了神兒。
“Students,Good afternoon……”
英語老師站在講台上和同學們打完招呼就翻開了課本開始講課。
坐在靠門口第一排的方曉曉右耳朵聽,左耳朵跟著就冒出去了。
在英語老師進來的那一刻,方曉曉就想起來了。
這不是她高二時候的英語老師?
當初媽媽和那個人離婚,媽媽帶著她淨身出戶,要支撐起這個家還要為將來她考上大學積攢學費,媽媽每天打好幾份工,她也差點兒放棄學業,就是這位英語老師幫她找了看管圖書館的工作,讓她有充分的時間學習,還給她好多的英文教材,原來她最不喜歡英語,就因為英語老師的幫助,英語漸漸的成為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在後來她找工作的時候也給了她很大的便利。
難怪覺得那些同學們似曾相識,她這是回到了高二?
指甲掐著手心的痛意還有麵前書本上自己青澀稚嫩的筆跡都在提醒著方曉曉這個事實。
方曉曉的心情就像是過山車忽上忽下,眼睛更是酸脹難受的幾乎要淌下淚來。
多少次的午夜夢迴,淚水沾濕了枕巾,好想當初馬路上呼嘯的汽車鳴聲嘎然而止,那道飛起來的身影不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近的媽媽;好恨那個在媽媽喪禮上領著自己七歲的兒子過來肆意張狂口口聲聲她是個喪門星女兒的所謂的“爸爸”;更恨那些她曾經以為除卻媽媽應該是她最親近的舅舅們在她最困苦的時候露出來的醜惡嘴臉……太多太多的艱難困苦,她以為她早已經忘記,卻又在此刻爭先恐後的冒出來唯恐她忘卻一點點。
“方曉曉?”
講台上英語老師的聲音驚醒了方曉曉的神遊天外。
方曉曉眼中恢複了清明,站起來。
椅子還有桌子都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
“方曉曉,想什麼呢?”英語老師問。
顯然英語老師看出來她冇聽課。
方曉曉看著眼前曾經對她幫助太多太多的英語老師,深吸了口氣:“認識自己的無知是認識這個世界的最可靠的方法。”
流暢自然的英文,溫和清潤的嗓音就像是春日裡陽光下最不起眼的蟲兒破繭成蝶,那優美的翅膀在絢爛的陽光下美麗璀璨,每扇動一下都是最美的風景。
英語老師愣住。
全班嘩然。
剛纔那句英文是方曉曉說的?
什麼意思?
好像聽不太懂。
好在英語老師幫他們問出了疑問:“那句是聽誰說的?”
“培根的隨筆集中看到的。”方曉曉說,“對不起老師,剛纔我不應該走神,我錯了,以後絕對不會了。”
英語老師見慣了學生們犯了錯誤,又承認錯誤的各種表現,換做以往根本就不把這種認錯當回事兒——彆說是成績一般的學生,就是優秀到完全可以報考華清,西大的學生們都有可能在上課的時候神遊太虛,區彆就在“多”和“少”頻率,要說是“絕對”,完全不可能。
可這回英語老師莫名其妙就信了。
因為剛纔方曉曉同學說的那句還真是培根的《隨筆集》裡的,那本書現在就擺在英語老師家裡的書架上,他還記得他自己第一次讀的時候都是大學畢業兩三年之後,方曉曉同學還上高中就開始讀了?!何況剛纔那流利的英語口語就是英語老師都覺得自己還差那麼一點點。
卓越的學習意識再加上誠懇認錯的態度,一下子就讓英語老師對方曉曉印象深刻。
好,真好,是個好孩子。
全班同學可不管英語老師想什麼,注意力全在方曉曉說的前半句上。
哪個培根?隨筆集又是什麼?
突然間的高大上,都以為剛纔是幻聽。
半數懵逼,半數驚訝豔羨,還有幾個把眼鏡摘下來擦了擦又戴上,仔細的看向前麵那個熟悉的背影。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方曉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