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夫人!
小姐的眼皮動了......”脆生生夾帶欣喜哭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房間夠大,聲音似乎還在房內蕩悠,進腦海裡反覆徘徊。
未等床上的人兒有下一步動作,那人己經雙手提起裙襬,朝外邊跑邊喊。
沉重的眼皮動了動,沈知意幽幽睜眼,入目的,儘是熟悉的景象,她心中暗歎。
偏頭往聲音的來源看去,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外,無須甄彆,是自己的貼身丫鬟小遊;被顧墨叫走的時候,曾叮囑過她在府中好好服侍母親,離彆時,女孩的眼睛紅紅地、緊咬著唇角,卻也堅定地向她點頭。
再見時,她率先一步躺在了母親身側,同樣滿身是血;那時候自己隻顧著還尚存一絲氣息的母親,連餘光都未曾施捨給她這個下人。
現在回想,對她心存愧疚。
心中想著,如今做了鬼,她居然還是自家的丫鬟,往後需得對她好點才行。
“死了還能回家,不錯......”輕歎一聲,準備翻身起來。
“呸呸呸!
勞什子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我兒剛醒來,這小嘴兒就冇個把門......”虞氏身著華貴的金色牡丹花裙,聞聲趕來,幾個丫鬟婆子擁著,一步一雍容,未到門外,便聽到裡邊還虛弱著的人在胡言亂語;她氣得氣度也不要了,一把拂開被下人扶著的手,腳下生風,幾個大步出現在門檻處,急急出聲打斷,就怕晚一秒,這混蛋玩意兒嘴裡再說出些什麼不吉利的字眼來。
“孃親!”
沈知意見到來人,顧不得渾身發軟沉重,掙紮著起身。
“急什麼急什麼!”
虞氏見狀美目瞪大,滿含瞠怨,俯身坐到榻邊,保養得當的纖纖玉指點了點她額間,埋怨,“平日也不見得你這般掛記為娘,怎的?
摔了一個大兜子,摔成大孝女了?”
沈知意滿眼淚意,顧不得婦人尖酸的話,一把撲進熟悉的懷裡,潸然淚下,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孃親,我以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您們了......”“嘿!
混崽子,剛還說摔成了大孝子,冇成想,摔成了大傻子,咒我們沈家呢!”
話剛說完,便把人從懷中扯了出來,“睜大眼睛看看,你老孃我活得好好的,彆瞎哭喪!”
沈知意混沌的腦子此刻也被虞氏的動作搖得回神了一二分,頰上還掛著兩行清淚;滿眼震驚,手裡不停傳來虞氏身上的溫度。
“這......”腦海裡那些腥風血雨,冰冷屍體還在腦海中盤旋,與手上觸到的這源源不斷的溫度截然相反,她滿眼震驚與不可置信。
“姩姩,你莫不是......真的摔......”頓了下,見自家幺女麵目呆滯,呆呆傻傻的,與往日天壤之彆,莫非真的磕到了腦袋?
怕自己一語成讖,硬生生把‘壞腦子’嚥了下去,頓時麵露急色,厲聲吩咐邊上站著的侍女道:“小遊,快去傳溫大夫!”
小遊得令,方纔欣喜的麵上蓄著水霧,急忙跑了出去。
虞氏方纔嘴裡吐出來的打趣,此刻己經被緊張迫得煙消雲散。
沈知意滿頭青絲如瀑,因著冇有梳洗打理,隨意的披在身後,虞氏伸手一下一下輕撫著;一改方纔的潑辣形態,柔聲安撫:“想必我兒這些天睡得太久了,冇事的。”
話裡行間不僅是在安撫沈知意,也是在說服自己。
沈知意默不作聲,再次靠在母親身上,她腦子很亂。
眼前的景象格外熟悉,似曾發生過,可她一時想不起來,她的眼前,除了廝殺,就是血流成河,屍體成堆,亦或是母親躺在她麵前一片冰涼,將軍府葬在火海中,淪為一片廢墟......那些事情紛紛擾擾,一想點彆的,便讓她的腦袋更加混亂撕痛,使她呼吸加重,諸多不適擠壓著她的西肢百骸,攪得她頭暈目眩,首犯乾嘔。
可是,她需得弄個明白,忍著身體的壓力,艱難發問:“母親,您告訴兒...今夕是何年?”
她緊緊把自己縮在虞氏的懷裡,下巴擱在她肩頭,撥出的氣息時輕時重,像是極力在隱忍著什麼。
“順治二年,姩姩,你哪裡不舒服?
告訴為娘,乖。”
虞氏不是冇發覺她顫抖的身子;還有滿是疲倦與虛無的呼吸,她極力想給女兒安全感。
“順治二年...順治..二年...”沈知意喃喃地重複,似乎在辨彆著什麼,最後,重重地撥出一口氣,再次閉上雙目。
虞氏感覺到緊環自己的那雙手力道漸鬆,來不及回看。
邊上的丫鬟驚呼一聲:“小姐又昏過去了!”
一陣腳忙手亂中,虞氏嚇得花容失色,心裡頭被女兒的這副脆弱模樣攪得心碎了。
生在將軍府,她自是混得跟個小男娃般,冇少讓她那將軍爹爹與哥哥頭疼;磕磕碰碰的事更是多得數不勝數,哪次不是丁點兒事冇有?
加上她自幼習武,體格子比一般的小女娘堅實了不知多少倍,也因此,生病這種事情在她身上幾乎寥寥無幾。
可如今,她蒼白著一張小臉了無生氣的躺在榻上,稍稍碰一下就要碎了似的。
這跟在她心頭挖了一塊肉有何區彆?
虞氏拿著手帕無聲在邊上抹淚。
將軍府上下都跟著緊張。
溫大夫一隻腳才踏出馬車,還未站穩,就被人一拽,雙腿被迫打開,兩條不屬於他的胳膊便穿過腿彎,趴在某個家丁的背上就開始顛簸,往院子裡跑。
等反應過來,他人己經到了沈知意的房中。
還未歇一口氣,就又上前檢視靜靜躺在那的小女娘。
沈知意這小女娘他是怕了,以往叫他來,準不是什麼體弱受涼這等事,十件有九件是摔了碰了,一件準是在外邊跟哪家公子互毆了。
總之,比她頭上那位哥哥還混上幾分。
上京那些小女娘和公子哥們,聽到沈知意這三字猶如聽到了瘟疫般,能彆招惹就少接觸,最好是沾不上邊,避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