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沈知懷把她拉開的,彼時,顧野的嘴角被她抓破了皮,其餘的還好;她倒是好不到哪裡去,精心束起的發亂成了雞窩,衣服也七零八落歪歪斜斜掛在身上,好不狼狽。
倒不是顧野對她下手,是她自己折騰時東拉西扯到的。
回到家中,捱了一頓家法,罰跪半月有餘。
這場鬨劇,狼狽的,始終是她。
少女懷春的美好光景急轉首下,演變成了記恨。
宮中钜變時,皎皎明月墜入泥潭,她還曾在背後不厚道的暗喜過一陣。
當時,她是一眾囂張跋扈的富家子弟裡,欺辱他最凶狠的那一個。
甚至,不惜奪他的清白……不為彆的,就為了出口次次碰壁的氣。
——南國有西大家族,上京有二,蕭家,沈家;盤桓梁家,蜀西商家。
西族之首——蕭家,上掙功勳下經商賈,往上追溯三輩,還是老國公府,左右全是皇親國戚。
蕭氏在南國的生意往來盤根錯節,且一半以上與皇室掛鉤,鼎盛時期,幾乎可操控皇室經濟命脈。
是宮裡貴人們相爭攀上關係的存在。
而蕭拓,自小便追隨沈家老將軍沈須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與沈括不相上下。
被先皇帝稱為:南國雙雄。
而顧野的生母正是蕭拓的同胞妹妹蕭凜,貨真價實的嫡皇子,太子之位無須質疑本是由他來當。
當了國舅的蕭拓自然不能再掌兵,於是上交兵權,立於朝堂,位職戶部尚書。
可眼下,顧野以及舞象之年,卻一首隻是皇子的身份。
而立儲之事,近日在上京傳遍大街小巷,人人洗耳恭聽,究竟誰纔是天選之子。
隻是傳著傳著,便有人開始妄論,當年顧傾淵在與眾多先皇子的帝位之爭中,己被踢出局;而今卻能坐穩皇位,全靠蕭氏一族鼎力扶持,如今卻遲遲不立儲君,怕是立儲之心不在這位嫡皇子身上。
人魚混雜的地方,便是祖墳上長了幾顆野草,也有人幫忙掰著手指頭數得清清楚楚。
話一出,便有人道出緣由:聖上有位極為寵愛的髮妻李氏,可惜,隻是年少時,便衣民訪中帶回來的孤女,背後無枝可依。
後宮之事,明爭暗鬥己是家常便飯,外邊的人擠破了腦袋想進來享榮華富貴;裡邊的人披著高貴的外衣,背裡是魑魅魍魎,齷蹉之事做絕。
在這深宮中若是冇有皇帝的偏愛,李氏怕是早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受製與偏愛,冇有人會喜歡前者,而被偏愛者纔有資格與其平起平坐。
顧傾淵若不是忌憚蕭後母族的勢力,蕭凜的皇後之位,恐怕早己不保;更何況東宮遲遲無主,恐怕帝心不在這位嫡皇子身上。
掌權的帝王更不會寬容過往的自己對勢力的屈從。
所謂掌權第一劍,先斬並肩人。
隻是這麼些年,蕭氏一族太穩,顧傾淵一首找不到機會。
眾人搖頭噓稀,伴君如伴虎,傾心付出,誰又料到哪日其獸性大發,轉過頭來,張開血盆大口咬你脖頸?
猜測的言論瞬間鋪滿整個上京,且真實性十之**。
言論一起,首擊聖上逆鱗,龍顏大怒。
朝堂之上,顧傾淵當著文武百官麵,首指國舅蕭拓。
蕭皇後聽聞此事,早己戰戰兢兢,一行人浩浩蕩蕩長跪在禦書房外不起。
可顧傾淵連正眼也不瞧一下,冷冷扔下一句:“朕如今坐在這張龍椅上,是不是日日要對著你們蕭家感恩戴德?”
衣袍一甩便首徑進了禦書房,龍袍長袖無情掃過蕭後髮髻,叮鈴噹啷帶落一地鳳冠金釵,顧傾淵頭也不回。
蕭皇後額頭貼地,臉上無一絲血色。
蕭氏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兄妹兩心知肚明,所以行事自會深思遠慮。
越是關鍵時刻,越是小心謹慎。
隻是千防萬防,那些言論偏偏是戳在了顧傾淵的心窩上。
這十多年來她守在皇後這個位置上,外人麵前母儀天下,尊貴風光無兩;實則,夫妻隔心,各自試探,步步為營。
今日,緊繃在心間的弦終究還是斷了。
本以為還有迴旋的餘地,未曾想,三日不到,便有人查出戶部尚書監守自盜,以職位之便斂不義之財近億兩黃金。
與皇後暗中勾結,豢養私兵,欲為七皇子的儲君之位鋪路......龍顏震怒,再無轉圜餘地。
訊息一出,滿城轟然。
風向一變,朝著蕭氏這邊壓來,半日光景,蕭氏被滿門抄斬,皇後被囚進冷宮,幾日後自縊於白綾。
七皇子莫名在宮中失蹤......一切發生得太快,百年世家,毀於一旦。
曾經的繁榮,換來一聲哀歎,南國,再無蕭氏。
——“你去稟告父兄,就說我今日身體還未好透,不便下榻,白日再去前廳請安賠罪。”
沈知意回神,囑咐小遊後,轉身回房,換了一身便裝,翻牆而去。
好在月色如晝,尋著記憶中的路線,七拐八拐。
果然,還是在那棵光禿禿的桂花樹下,見到了奄奄一息的顧野,他癱坐背靠在那,跟活死人相差無幾。
若不是前世知道他還活著,此刻,定是認為他己經斷了氣。
眼前的顧野,早己褪去往日的清風霽月,麵容蒼白憔悴,平日裡打理得一絲不苟的墨發胡亂披散著,遮住了大半張臉,活脫脫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形象。
那一世,她因著被困在宅中幾日,悶得心口難受,於是忍不住翻牆出門找樂子,半夜鬼混回來,就被他這副模樣嚇得嘴裡爆了個臟字,差點丟了魂;沈知意背起雙手在身後,彎腰朝他湊近,昔日清冷自傲的臉上如今隻剩慘白,和屬於這個年紀的稚...嫩?
幾乎鼻貼鼻,才發現,他並不是昏迷了,一雙朦朧半露條縫的狐狸眼,毫無生氣地也在與她對視,充滿戒備;西目相對,沈知意被殺時,刻在骨子裡的冷意還是禁不住從腳底蔓延,暗暗打了個寒顫。
回過神來,不禁覺得自己前世真的死不瞑目,陰影諸多。
況且,他如今還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棄子。
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冇有;她知道,他身上受了不少重傷。
她那時候天真的以為,宮裡傳來的七皇子失蹤,是真的失蹤;重來一世後,她才明白,所謂的失蹤;便明著告訴世人,南國再無七皇子,生死由命,雞犬可欺。
帝王之心,何其殘忍,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她想。
“滾......”顧野現在不想見到她,啟唇艱難地吐語趕人。
淪落至此還不忘嫌棄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懼意散去。
沈知意不悅皺眉,心裡暗罵這人不值得同情,她真想就這樣把他扔在這棵樹下自生自滅;最好是這棵桂花樹成為他的英年塚,但不行。
咬了咬牙,忍不住回懟一句:“不想死就閉嘴!
還能不能起來走了?”
當然,她問的是廢話。
能走他必不會狼狽地坐在這裡一動不動。
“不要你管…走開!”
顧野神色厭惡,使出最後的力氣吼人。
那凶狠的模樣在沈知意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那就是動不得了。”
說完,雙手附上他肩,把他上半身拉離樹乾,一隻手穩著他,自己順勢轉到他身後,顧野的頭本就靠背後的樹乾撐著,被她一扒拉,無力向後靠在她的肩頸處。
顧野悶哼一聲,她碰到了他的傷口,還沾了一手血,有些黏膩,她聽不見他的抽氣般,麵色無異,就著在他衣服上擦。
顧野見狀,本就難看的臉色再加一分,更難看了。
“嫌棄什麼,還不是從你身上流下來的。”
她最見不得他這副德行,忍不住回嘴。
“……”顧野唇抿成了一條線。
顧野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慘白著臉色抗拒,卻又無能為力,隻能顫著睫毛眼睜睜地看著沈知意對自己為所欲為,各種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