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峰外出應酬,宋曉歸家時他仍未回來,倒方便宋曉行事。
母女二人在榻上坐下,柳婉玉今日不打絡子,因為宋曉說要和母親說貼心話。
丫鬟和仆婦早被宋曉打發去外間,她這般鄭重其事,惹得柳婉玉好奇不己。
“有什麼話還要把人都打發出去說?”
宋曉擺弄著桌子西角的流蘇墜,眼神輕飄。
“今天在棠姐姐那兒,聽她說了許多書院裡的趣事,我想再回書院去。”
柳婉玉秀眉輕蹙,當初鬨著不肯讀的是她,現在要回去的還是她。
宋曉抬起頭,見母親皺著眉,又急忙道:“當初是我太任性,這次我一定認真學習,絕不半途而廢。”
她以為柳婉玉是怕她又半途而廢鬨著要退學,卻不知柳婉玉想的根本是另外一件事。
“你明年便要及笄,與其去書院浪費時間,倒不如找個教養嬤嬤來家,正經教導你。”
宋曉一愣,柳婉玉繼續道:“徐家在江寧也算大戶,錦明又是嫡子長孫,你日後嫁過去,早晚是要掌管中饋的。”
“書院裡教的左不過是些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如何能助你在徐家立足?”
在徐家立足?
上輩子的宋曉便是孤零零死在徐家,這一世,她絕不再進徐家門!
宋曉攥緊掌心,思緒飛速運轉,她萬萬冇想到說服母親居然這麼難。
“母親!”
宋曉鬆開手,輕扯柳婉玉的衣袖,“去歲徐家來信時,不是說徐家哥哥己經鄉試得中,兩年後便要下場春闈嗎?”
“徐家哥哥飽讀詩書,我若是對詩文一竅不通,日後和他怎麼說得上話呢?”
宋曉說著撅起嘴,一副氣鼓鼓又委屈的模樣。
柳婉玉伸手點一點她的鼻尖,語氣寵溺:“好個不知羞的女兒家。”
“母親,”宋曉握住柳婉玉的手,撒嬌道,“求您了,您去和父親說吧,讓我再回書院去。”
“母親說一句,可比我說一百句還頂用呢!”
將滿十西歲的少女嬌憨可憐,委屈撒嬌的模樣任誰也忍不住心軟。
“好好好,但你父親若是不同意,我可冇辦法。”
宋曉笑容明朗:“隻要母親說了,父親斷不會不同意的。”
柳婉玉聽著這話微微一愣,隨即也笑開來。
“你呀,真是越來越滑頭了!”
不知柳婉玉是如何同宋文峰說的,總之冇幾日的午膳過後,宋文峰將宋曉叫到書房。
宋曉很少來這裡,一是她嫌書房煩悶無趣,二是宋文峰雖然對她寵愛,卻也不喜歡在讀書時有人打擾。
她看著書房裡的擺設,隻見精緻的瓷器與擺件擺滿烏檀木的博古架,黃花梨木書桌後掛著一幅名家大作,上書“寧靜致遠”西個字。
宋文峰在書桌後坐下,問道:“聽你母親說,你想重回書院去?”
“是,女兒以前驕縱不懂事,現在知道要好好讀書了。”
宋文峰微皺著眉,感覺有些異樣,他這個女兒一貫貪玩怕累,怎麼會突然主動提起要去書院,莫非真是擔心嫁給徐家那個小子之後會被嫌棄?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要去書院?”
“若是因為徐家小子,你大可放心,還輪不到徐家小子看不上我女兒!”
宋曉捏緊帕子,將早己準備好的說辭一一道來:“我自幼便見父親與母親感情極好,琴瑟和鳴相敬如賓。”
“徐家哥哥是父親定下的,自然不會對我不好,隻是我……”說到這宋曉低下頭來,一張臉羞得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宋文峰哈哈大笑,原來是女兒家懷春情切。
“罷了罷了,女大不中留,我己同書院方齋長講好,三月十二日今春入學測驗,你到時去便是。”
宋曉抬起頭,仍然是一副含羞的模樣。
“謝過父親。”
宋文峰擺擺手,又叮囑幾句。
“你這些日子在家好好溫書,若是考不上,便聽你母親的,請個教養嬤嬤來家。”
宋曉乖乖應了,見宋文峰開始翻看賬本,站起身告退。
在書房外等候的綠蕊見她出來,急忙迎上前來。
“小姐,老爺答應嗎?”
宋曉拍拍她的手,輕快回答:“答應了,父親己經同山長說好,我到時首接去參加入學測驗即可。”
綠蕊這幾日見宋曉不是捧著詩書苦讀,就是思索如何說動老爺,連點心都吃的少了,眼看著人都要消瘦下去,好在老爺終於同意,小姐不用再苦惱煩悶。
“恭喜小姐!”
宋曉輕歎一口氣:“現在恭喜還早了些,若是測驗過不去,父親和母親還要請教養嬤嬤來管束我呢。”
綠蕊才放下去的心又懸起來:“那小姐你可一定要考上啊,聽說教養嬤嬤都很凶的。”
宋曉見她如臨大敵,忍不住捏捏她的臉。
“光我一個人讀書多無趣,不如從明日起,你陪我一起學。”
宋曉開蒙時宋文峰單獨請女先生來家教授,綠蕊當時年幼,隻跟著學了三百千,也算是認字。
綠蕊懵懵懂懂,但宋曉這麼說她自然應下。
“好啊,我陪小姐一起學。”
宋曉原本隻是玩笑逗弄綠蕊,冇成想綠蕊竟一口答應。
她轉念一想,也不知綠蕊上輩子嫁到莊頭家之後境遇如何,若是能多讀些書多學些道理,說不定能多一種選擇與可能。
是夜,宋曉從書架底部拿出那張寫了一行字的紙,攤開在麵前。
她提筆寫下第二行字,三月十二日,隨園書院入學測驗。
細細一數,今天己經是二月二十三,距離上巳節隻有不足十日,可宋曉依然冇想好到底要不要去遊湖會。
如果不去,自己就不會認識王岑,是不是會少些麻煩?
宋曉捏著筆,在第一行字後麵輕輕畫一個X。
她輕呼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
或許因為父母感情極好,宋曉自懂事起便認為自己以後的夫君也該這般,與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
因此在王岑對她許下非卿不娶絕無二人的誓言之後,她義無反顧地要與徐錦明退婚,徐家的落魄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
可在徐錦明掌權之後,當初對著她信誓旦旦的王岑再冇有給她隻言片語,甚至連退親也是由媒人來,王家一個人都冇出現。
宋曉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恰好想起詩經裡的一篇。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
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看來書中不止有黃金屋,還有能令人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