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魚收回思緒,她見男人拾起一根乾草在兩指間把玩。
柔和的光部分落在他的臉上,搭著他殘缺的身體,有種淒厲的殘缺美。
顧緋氣質清雅,說話也是斯斯文文,相貌冇有攻擊性。
一個完好的人光斷一條腿,就夠絕望了。
他反而表現的不在意,也不知是真的接受還是壓抑在心裡,總之多注意一下為好。
見她冇有回答,顧緋追問:“夫人可是不喜我這樣稱呼?”
接著他失落的歎了口氣:“叫全名不禮貌,那我叫你小魚,可行?”
他眼簾微垂,嘴角下撇,搭著他的臉,給李小魚一種無辜乖巧的感覺。
“你想如何稱呼都行”,反正都是夫妻了。
以前聽奶奶講過她自己跟爺爺的故事,老兩口是由媒人介紹,就相親那次見過一麵。
往後幾十年兩人相濡以沫,生活是平淡了點,也挺幸福。
所以李小魚不會覺得跟顧緋生活有什麼不能接受,畢竟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何況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解決生存問題。
把被子鋪平在乾草上,輕輕抬著男人的左腿放在被子上麵,同時跟他解釋。
“我方纔是看到屋頂有幾個爛洞,在想如果遇上暴雨天,屋頂可能會被淋掉,得找個時間把屋頂修好。”
顧緋指尖一頓,她在解釋上一個問題...
男人左腿有血,放上去被子上麵就有血跡,被子呈褐色,倒也看不太出來。
李小魚視力極好,她看到了也冇有露出嫌棄之意,隻是暈血而已。
正當她準備出去打水,就聽到顧緋用低沉的聲音說:“可惜我是個殘廢,無法替夫人遮風擋雨。”
此話一出,李小魚望了眼屋頂的爛洞,又瞅了瞅他的右手。
不要臉的回了一句:“沒關係,我的雨傘分你一半。”
聞言,顧緋抬眸,他五感很靈敏,可以依靠聲音辨彆人的方位。
目光投在女子身上,真有一種他在看她的感覺。
“夫人這般慷慨,我都不知如何報答你。”
他一用溫柔的語氣說乖巧的話,李小魚身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又來了。
她以前是做展廳平麵設計的,很多時候做項目,即使一麵很不起眼的小牆麵,客戶也會提出五花八門的想法。
除了美觀和新意之外,排版或者造型方麵也要有含義。
你為什麼要這麼設計,它有什麼寓意在裡麵,你這麵牆這樣設計,想表達什麼。
久而久之,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又培養到了一個新高度。
所以她能接住顧緋的話,也能分辨得出彆人說話是否在陰陽怪氣。
但分辨顧緋的,得花些心思。
他這個人就像從井裡打上來的水,神情平靜冇有太大變化。
都說眼睛是表達情緒的視窗,他是盲人,雙眸除了慵懶淡然,給不出任何情愫。
加之語氣平和,就算笑裡藏刀,你也覺得他是在說真心話。
“報答就不用了,我們好好相處就行。”
“就依夫人的。”
聽著腳步聲遠去,顧緋左手背在身後。
他兩指攏緊,上一刻還在把玩的乾草,下一刻成了碎末。
顧家是在村彎裡,水井在另一個地方,是村裡公用的。
李小魚走進廚房拿桶,她順便在廚房走了一圈。
灶台有破損但還能用,就是米缸與水缸還有案板上的罐子,皆是空空。
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爛了邊的碗和幾雙發黴的筷子。
一圈看下來,跟她身上的粗布臟衣裳有得一拚。
在角落裡找到兩個還能用的水桶和一條麻繩,又去外麵找到一根扁擔。
挑著兩個空桶往水井的方向走去。
她十歲前都生活在鄉下,所以知道打水的技巧。
把繩子栓在木桶的把手上,桶扔進水井,大力左右擺動繩子,水桶便會下沉。
裝好兩桶水,她半蹲下身將扁擔架在肩膀上,左右手各抓住一隻桶。
然後站了起來。
挑兩桶水回家不容易,要先爬一段寬約三尺呈斜坡狀的石台階,拐彎再走一段呈上坡趨勢的泥巴小路,才能到顧家。
小心翼翼的放下水桶,她嘶了一聲,手揉了揉肩膀。
挑水吃才知道喝口水有多難。
用葫蘆瓢舀水把水缸洗乾淨,隨後把絕大部分水倒進缸,隻留桶底一點水,再將剩下的水倒進木盆裡麵。
找來找去冇找到帕子,她把主意打到自己左臂被劃破的衣袖上,一點不帶心疼的撕下一塊。
端著水盆去了顧緋房間。
“你把褲腿撩起來,我幫你把血擦掉。”
她一進家門,顧緋就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同時還有水灑在地上的聲音。
他低聲拒絕:“不必,我自己來。”
聞言,李小魚並未多說什麼,她用腳勾起一張小板凳挪到床頭,把水盆放在上麵。
走到顧緋前麵,握住他的左手腕,把他的手貼到水桶邊上。
沉穩的聲音染著幾分柔和:“水盆在這裡,裡麵有帕子。”
“多謝。”
李小魚說了句不必客氣,便轉身離開,走到堂屋她聽到房間傳來了水聲。
說實話,顧緋眼睛看不見,李小魚除了擔心他把水盆打翻以外,心裡還有點好奇他的傷口情況。
忽然之間,她想到顧緋房間的窗戶。
跨出堂屋門檻,輕手輕腳走到窗戶處,窗戶所在位置比她要高出一個腦袋。
她貼著牆壁踮起腳,睜大眼睛往裡瞅。
使勁往下瞧也看不到顧緋的腿,腿冇看到不說,反而把眼睛還看酸澀了。
盯著眼前的木窗欞,她雙手各抓住一根圓木,肩膀往上一聳。
腳尖離地。
她看著顧緋解開外衫,再撩起褲腿。
當看到那條左腿,李小魚嘴巴不由張大,眼中儘是震愕。
顧緋的左腿血肉外翻,就跟下雨天泥濘曲折的渾水泥巴路差不多,嚴重的地方甚至能看到骨頭。
她視線模糊了一瞬,跟著倒吸了口涼氣,不敢想有多疼。
男人像感覺不到疼一般,他擰乾衣袖做的手帕,毫不在意的擦拭傷口。
疼到冒冷汗,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
李小魚手中的窗欞是由三根擀麪杖粗的圓木做的,四周用木板框起來。
也不知道是她太重,還是年代久遠窗欞與泥巴牆的連接處不結實了,在她準備鬆手之際。
窗欞和牆壁脫離了。
聲音發生的一瞬間,顧緋朝窗戶看了過去。
聽著外麵女子摔在地上發出的哎喲聲,他眼前一片黑,但能猜到發生了何事。
頓時,一股陰鬱之氣染上心頭。
他捏緊手中的帕子,一滴滴血水滴進水盆裡,形成圓形的水波。
一圈圈擴散開來,也將他心中的陰冷放大。
“夫人,可要我來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