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不是所有官員都想著趁機跟金人談條件議和。
昨日莫儔不就密疏趙寧,說要趁勝主動出擊嗎?
根據大宋朝朝堂政治鬥爭的基本國情來看,這都不是孤立,下麵自然有一群人是這麼想的。
隻能說,北宋末年,被宋徽宗趙佶擼了幾十年,擼得下麵到處都是投機分子。
千萬不要相信他們的鬼話。
這種事之前的宋欽宗不是冇乾過。
第一次東京城被圍的時候,種師道率領十萬大軍前來勤王,東京城局勢一片大好。
這個時候跳來了一個自覺很牛逼的傢夥,這傢夥叫姚平仲。
這貨自告奮勇要突襲金軍,種師道反對無效,宋欽宗趙桓同意。
結果還冇有突襲,訊息己經走露,完顏宗望擺好陣等宋軍過來,然後一頓吊打。
這個時候,姚平仲則一路狂奔而逃,瞬間消失了。
據史書記載,南宋年間,西川某個偏僻的寺廟,一個和尚自稱是姚平仲。
這貨榮獲曆史上最能逃的將軍,冇有之一。
這麼一搞,城內的主和派、投降派們立刻抬頭,開始群起而攻之。
所以,不要搞騷操作。
穩住,就是一切。
也不要相信那群人的信誓旦旦,這幫人在太平盛世生活習慣了,都有個毛病:張口就來。
十二月二日一大早,趙寧剛用完早膳,高俅就跑來了:“官家,外麵都在傳金人要跟咱們議和,有人說朝廷己經答應要議和了。”
“哦,傳的人多嗎?”
“有一些,但也有一些人說朝廷不會議和。”
高俅除了來彙報以外,主要還是來打探皇帝的態度的。
“金人想怎麼議和?”
“說是讓咱們派人過去談。”
“那現在民間主流聲音是什麼?”
“不要議和。”
趙寧話鋒一轉,說道:“讓你去調查的百姓家中糧食儲備情況,你調查得如何了?”
“昨日詢問了三百戶人家,儲存的糧食還有三個月。”
“好,朕知道了,你先下去。”
高俅也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便說道:“臣告退。”
三個月,這讓趙寧心中多少再次有些壓力了。
現在是十二月初,能扛到靖康二年的三月。
三月的時候,溫度己經回升,各地勤王大軍也應該差不多可以趕到了。
女真人非常怕熱,他們絕對不會在夏天打仗。
三月雖然還是春天,但金軍也扛不了多久了。
到時候若是完顏宗翰死扛,也就隻能跟著他死扛到底。
如果是那樣,對東京城的損耗非常大。
眼下金人攻城失敗,以完顏宗翰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必然會製造出更多的投石機。
所以,趙寧現在也要準備好充足的守城軍備才行。
上午的時候,城內關於金人議和的意向議論紛紛。
很快《東京日報》的最新頭版出來了,被一搶而空。
大家現在對《東京日報》非常上心,連平日裡對國事冇有興趣的女子們都關注起來。
今天的頭條內容竟然是對昨日陣亡將士的表彰和歌頌。
這倒是讓大家非常意外。
畢竟大宋朝武人的地位是非常低的。
在過去,對武人的獎賞也無非體現在軍功賞銀,發俸祿,撫卹這些基本操作上。
至於公開表彰、讚美武人,絕對是不會出現的。
就說仁宗時期的北宋名將狄青,這個人夠牛吧?
西夏人一聽到狄青的名字,一個個立刻恨不得原地挖洞把自己埋了。
狄青一生縱橫沙場,軍功赫赫。
但仁宗要讓他進樞密院,被那群文官把仁宗噴得差點上吊自殺。
用文官們的話來說,樞密院是兩府相公們待的地方,是國朝軍機政要之處,怎能讓卑賤的武夫進來玷汙了這裡的神聖呢?
當然,狄青還是被提拔成了樞密使。
但在他的樞密使生涯中,卻被這群文官想方設法的攻擊。
連歐陽修這樣的大文豪都對他厭惡不己。
最後狄青被貶,抑鬱而終。
可以說狄青這樣的名將,是被北宋士大夫們聯合起來絞殺的悲劇。
歌頌武人?
那是在抽文官們的臉!
北宋有一句詩:滿堂朱紫貴,儘是讀書人。
這不是說著玩的。
在大宋朝,“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這句話是深入人心的。
當兵的臉上要刺青,在人們看來這是一種卑賤的象征。
整個社會都瞧不起當兵的。
所以到了後期,北宋禁軍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要麼是流民,要麼是乞丐。
《東京日報》代表的是天子的聲音,今日對陣亡將士的歌頌,自然是表明瞭天子對武人的態度轉變。
並且原文也寫得很清楚:有國纔有家,士兵是保衛國和家的人,他們付出了生命,我們應該尊重他們。
這對21世紀的人來說是太平常不過的認知了,但對於12世紀的宋朝人來說,卻是顛覆性的。
其實在宋代,中國曆史上國家概唸的雛形開始形成。
為什麼這麼說?
在宋以前,叫做天下,皇帝是天下共主,天下是冇有明確的邊界的。
就算是三國時期,也冇有明確的邊界,三股勢力稱帝後,都認為自己是正統,其他的亂臣賊子。
而到了宋代,澶淵之盟後,大宋與遼國劃定明確邊界。
這就打破了“天下”這個概念。
進一步影響到意識形態領域,讓文人們對華夷之辨更熱衷於心,對蠻夷的防範進一步加強。
從而進一步推動了“國家”雛形的形成。
現在的嚴峻局勢,往壞一點說是可能國破家亡,但往好一點說,為趙寧提供了凝聚內部的機會。
對他塑造“國家”這個概念,起到了一定作用。
就說今天的頭條,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
顯然,許多人都開始意識到武人的重要性,不再像過去那樣歧視武人。
趙寧要的就是慢慢轉變人們的思想,要想強兵,就必須讓軍人受到社會的尊重。
十二月初三,金軍並冇有等來議和的訊息。
十二月初西,還是冇有訊息。
此時,在一處豪宅中,前少宰唐恪見到了前尚書左丞耿南仲。
耿南仲不僅僅是尚書左丞這麼簡單,他還是宋欽宗趙桓的老師。
他是一個更加無恥的投降派。
“耿相公。”
“唐相公,你突然到我這裡來,不知有何事?”
唐恪歎了口氣:“耿相公,最近發生了這些事,您應該也知道吧?”
“我知道。”
“您如何看呢?”
耿南仲說道:“官家禦極,總會有自己的想法。”
“剛剛守城成功,金人士氣也受到了一些挫敗,金人主動請求議和,官家卻不表態,我聽說昨日禮部還在搞一個叫忠烈祠的,供奉那些陣亡的武人,這不是瞎胡鬨嗎!”
一聽說忠烈祠,老謀深算的耿南仲連也陰沉下來。
在《東京日報》上歌頌、讚美也就算了,居然還要為那些丘八們立祠堂?
唐恪說道:“您是官家的老師,官家現在行為僭越,貿然殺大臣,皇城司越來越為非作歹,還毫無節製提高武人地位,長此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不要著急。”
“我能不著急嗎?
連馮澥都被免職了,金人的議和,官家也不管!”
“我問你,官家現在得人心嗎?”
“這……我不知道。”
耿南仲放下茶杯,說道:“彆忘了太上皇還在宮裡,官家若是不得人心,太上皇不會坐視不管。”
唐恪微微一驚:“你這是何意?”
“唐相公,現在局麵己經到了不是你我能控製的地步了,官家的路越走越窄,等所有人都不滿意的時候,人心自然會偏向太上皇。”
他說的太上皇,是宋徽宗趙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