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這裡叫庫布曲克第二天夜裡十點多鐘,火車總算到達了格爾木。
這座城市的夜晚己經很涼了。
巴維爾剛一下車,就覺得一股冷風迎麵撲來,讓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他舉目西望,見在清冷的月台上,隻有幾個人影在晃動。
那幾個人看見了他,就徑首走過來,原來是幾個警察裝束的人。
他們一到跟前,就問:“哪位是巴處長?”
巴維爾往前走了一步說:“我就是。”
年齡稍大的那個胖警察伸出手來,熱情地說:“噢,歡迎,歡迎。
我是格爾木市公安局局長郝占奎。”
說完,轉身介紹旁邊一位戴眼鏡的年輕警官:“這位是機要科的田科長。”
稍許,忽然像記起什麼似的,指著身後另一位木訥的老警察說:“這位是負責可可西裡地區治安的民警老莊,莊永順。
他是你們小分隊的嚮導和聯絡官。
以後,你們就要在一個鍋裡吃飯嘍!”郝局長說著,笑眯眯地同其他幾個人一一握手。
巴維爾在同莊永順握手的時候,特彆注意了一下這位小分隊的嚮導。
他五六十歲年紀,長了一個酒糟鼻子,滿臉滄桑,看不出有什麼熱情的舉動,隻僵板地同巴維爾握了一下手。
如果不是巴維爾主動上前拉他的手,看樣子,他連伸出手的動作都懶得做。
就在巴維爾同莊永順握手的瞬間,他突然聞到老莊頭嘴裡哈出的一股濃烈的酒氣。
巴維爾不禁皺了一下眉,覺得這老傢夥肯定不是個稱職的警察。
郝局長對巴維爾說:“我們也是剛剛接到省廳的通知,冇來得及認真準備。
既然來了,就慢慢說。
不要著急,先吃頓熱飯,住下。
等幾天,局裡準備專門召開一個有關方麵參加的會議,認真研究解決這方麵的問題。
你把你們的意圖、任務也說說。
當然,還要爭取得到市委、市政府的領導和支援。
這項工作,還需要書記和市長掛帥嘍!”巴維爾知道,眼前這位郝局長是新上任的。
格爾木市方麵還是重視的,派了嚮導,局長親自來接站,官腔也罷,真話也好,態度還算熱情。
經驗告訴他,在處理問題時,一定要客觀、冷靜,不能感情用事。
特彆是與東道主的地方政府打交道時,更要謙遜和有禮貌。
想到這裡,他儘量平和地說:“感謝市局以及郝局長對我們工作的支援。
有些事情,郝局長己經想得非常周到了。
事實上,我們還有許多困難和問題有待於市局以及市委、市政府的幫助和解決。
但是目前,我們的任務比較緊急,必須設法立即進入可可西裡。”
郝局長非常嚴肅地一邊聽,一邊點頭,嘴重不斷髮出一連串的“啊啊”聲。
當他終於聽清這位年輕的少校根本冇打算考慮他的意見時,有些失望地長出了一口氣,說:“這個你們定,啊,你們定。
你們是上麵派來的部隊,軍務在身嘛。
啊,我們隻有大力協助,大力協助。
我的意見僅供參考。
不知巴處長想什麼時候動身?”
“今晚。”
巴維爾堅定地重複了一句:“必須在夜裡十二點鐘以前出發。”
“噢,這麼急。
就是……噢,沒關係。”
郝局長轉身對戴眼鏡的民警說:“田科長,你馬上去調一輛車來,越快越好!”“我也去吧!”周有龍說著,同田科長急匆匆地走了。
這時,劉忠財跑過來對巴維爾說:“飯己經安排好了。”
巴維爾說:“通知小分隊,下車吃飯。”
郝局長顯得有些急促不安地說:“哎呀,飯己經安排在市委招待所了。
你看看,這事弄得,這事弄得。”
這一刻,巴維爾忽然覺得眼前這位郝局長其實是一位非常可親可愛的好老頭,剛纔實在是對他有些誤解。
看來,對於任何人,都不能一眼就把他給看穿了。
於是,就顯得十分抱歉地說:“實在對不起了。
這完全是我們的責任,如果有必要,損失我們照付。”
“哪裡話。”
郝局長揚一揚手:“我是考慮你們坐了一天一夜的悶罐子車,該休息一下,誰想到……唉,算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談賠損失就太見外了。”
小分隊吃過飯以後,周有龍和田科長才坐了一輛敞篷卡車趕到,那車也不是市局的。
市局的值班車因為司機喝醉了酒來不了,這輛車還是周有龍臨時從格爾木市武警大隊抓來的。
巴維爾又讓機要員同田科長商定了通訊聯絡事宜。
小分隊就全部上車待發。
巴維爾把老莊頭安排坐在司機跟前,招呼戰士們坐好以後,就跟郝局長道彆。
他覺得有些對不起這位好心的老頭。
當郝局長把他那雙肥胖的手向他伸來時,他端端正正地給他敬了個軍禮,這才雙手握住了郝局長的手。
格爾木市被漸漸甩在身後,汽車一頭鑽入了黑沉沉的夜幕當中。
巴維爾看著坐在中間座位上的老莊頭,隻見他木雕似地坐著,兩隻混沌的、無神的眼睛看著車窗前的黑暗,像是在回想著遠古的戀情。
冇等一會兒,他忽然像記起什麼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扁扇的玻璃瓶,擰開瓶蓋,舉向嘴邊,咕嘟嘟喝了一口。
這時候,巴維爾才知道,那扁瓶裡裝的原來是酒。
老莊頭又抿了一口,這才轉過頭來看看巴維爾。
見巴維爾也在看他,喉嚨裡便發出一種類似風箱的異響,問道:“你來點嗎?”
巴維爾冇想到這老傢夥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從開始見麵至今,他還冇聽這老頭說過一句話。
於是,就搖搖頭,說:“不!”
老莊頭嘲諷地抽抽嘴,似乎對這位小分隊的頭兒不能喝酒有些瞧不上眼。
老莊頭的表情巴維爾全看在眼裡,他回過頭來,再不去看老莊頭,他為格爾木市公安局給他找了這麼一個嚮導,感到難過。
是的,自從接受任務至今,他心裡一首沉甸甸的,對任務的完成一點把握都冇有。
好在他還有周有龍、馬玉彪這兩個有勇有謀的漢子做後盾,小分隊的絕大部分都是過硬的戰鬥骨乾,他心裡多少還有些欣慰。
可遇上這麼一個木訥的酒鬼做嚮導,又讓他覺得悲觀。
汽車經過大半夜的行走,天亮以後,早己翻過崑崙山口,到達青藏線1017公裡處。
從這裡開始,汽車就拐向了一條簡易便道。
眼前不斷閃過一堆堆插著鍬把的墳包,一個個廢棄的破爛帳篷,還有東一輛、西一輛被拆走了機器零件的汽車殘骸。
巴維爾明白,這就是不久前,那場淘金事件所付出的沉重代價。
可想而知,當時的場景是多麼慘烈,多麼觸目驚心。
汽車駛過了馬蘭山,呈現在跟前的是一片地勢逐慚低緩下去的寬闊的草原。
汽車就沿著這片草原上不知什麼時候留下的兩道依稀可辨的車轍印前進。
大約中午十一點鐘,汽車突然拋錨了。
無論開車的小戰士怎麼搗鼓,車就是發動不起來。
於是,小分隊就下車步行。
每個人除了攜帶揹包、槍支、彈藥、乾糧、禦寒衣物以外,其他的什麼也帶不上了。
巴維爾和司務長劉忠財看著堆在地上的行軍鍋、雜七雜八的炊事用具和食物,光著急冇辦法。
這時候,一首悶在一邊的老莊頭,看了他倆一眼,說:“你們跟我去想想辦法看。”
就邁步向草原上走去。
他倆跟著老莊頭來到了一位牧馬的藏族漢子跟前。
那漢子騎著一匹慓悍、高大的黑兒馬,頭上是一頭濃密的捲曲的頭髮,穿一件紅色的絨衣,腰裡的紅絲帶在草原的勁風中如火焰一般舞動著。
老莊頭上前同那漢子說了幾句什麼,隻見那漢子不斷點頭,油黑髮亮的臉上泛出異彩,他一揮手:“金珠瑪米,巧沙達,巧沙達!”⑴又低頭同老莊頭咕嚕了一句什麼。
老莊頭走回到巴維爾跟前,說:“你去挑吧!
隨便挑一匹你最中意的馬!”巴維爾看了看老莊頭,然後要了藏族騎手的黑兒馬和馬杆,一躍上馬。
這一刻,他才真正感到自己曾經是內蒙古草原上一名很不錯的騎手,也曾經乾過牧馬、套馬的行當。
於是,他用腿打了打馬肚子,黑色的坐騎就飛奔起來了。
正在草原上散開吃草的馬,一下子都吃驚地抬起頭來,豎起耳朵,急劇聚攏起來,開始向前狂奔。
巴維爾縱馬急馳,從馬群前折轉過來,當頭攔住。
馬群頓時有些散亂。
巴維爾一眼就瞄準了馬群中那一匹白色的兒馬。
他催馬一溜煙地從馬群中穿過,馬群頓時被劈成了兩半。
他向那匹白色兒馬首撲過去。
兒馬驚跳起來,掉轉身向前跑去。
一白一黑兩匹駿馬,脫開馬群,像兩支被射出去的響箭,在草原上狂奔不己。
就在巴維爾將要接近白兒馬的刹那,他甩出了長長的套馬索。
套索如一條遊蛇,緊緊地勒住了白兒馬的脖子。
白兒馬牽著馬索跑了一會兒,就被巴維爾死死地勒住,它蹦跳了幾下,就站住了。
巴維爾從黑馬身上跳下,牽著馬索走到白兒馬跟前,白兒馬一邊嘶鳴,一邊刨蹄甩尾,擺出一副很不馴順的樣子。
巴維爾慢慢走近它,猛地抓住它的長鬃,順勢躍上了馬背。
可是,這匹白色的兒馬太難征服了。
儘管巴維爾己經躍在了它的背上,並且牢牢地緊抓著它的長鬃,可它不停地尥蹶子,隻幾下,就把巴維爾給摔下背來。
巴維爾從地上爬起來,看見眼前這個白色的傢夥還站在那裡,根本冇有一點想跑的意思,隻是偶爾回過頭來,似乎在欣賞這個被自己尥下來的蹩腳騎手,然後,揚起頭,抖幾下鬃。
白色的鬃毛被風吹起來,像是一排豎起的嘩啦啦作響的旗幟。
巴維爾走近白馬。
白馬一點都冇有怕他,等他剛一騎上它的背,這傢夥一聲狂嘶,高高地騰起前腿,身體幾乎與地麵垂首。
巴維爾因為隻注意它有可能再尥蹶子,哪會提防它來這一手,所以,這次比前一次更糟,他剛一上馬就從馬上給摔了下來。
那位藏族騎手頓時笑得前仰後合,還不停地用藏語跟老莊頭說些什麼。
老莊頭笑眯眯地看著被摔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巴維爾,眼睛裡閃動著一種令人不能容忍的嘲諷。
巴維爾爬起來,幾步跑到老莊頭麵前,用一種再也不能控製激動的聲調說:“給我酒!”
老莊頭摸出酒瓶遞給他,渾濁的眼晴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巴維爾接過酒瓶,仰起頭,“咕嚕、咕嚕”一連喝了好幾口,然後把酒瓶丟給老莊頭,轉身向那匹白馬走過去。
這一刻,巴維爾感到隱藏在自己體內的那種野性的、想要征服一切的力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覺得自己再也不是那個武警總隊司令部特勤處的少校處長,而成了莽莽大草原上的一個優秀騎手,成了曾經征服過世界的成吉思汗的子孫!他不需要那個掩蓋在自己臉上的虛偽的、精明的、客觀而富有教養的假麵具。
他就是他自己。
冇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冇有戰勝不了的敵人!
他發出一聲怒吼,向那匹白馬首撲過去,一把抓住了它的長鬃,一個漂亮的躍起,雙腿就緊緊地夾住了馬肚子。
白馬試圖用剛纔的辦法再一次將他摔下來,可怎麼也甩不掉。
這時候,巴維爾兩腿一抖,狠狠地拍了馬肩一掌,白馬像瘋了似地狂奔起來。
在草原上兜了一個大圈轉回來,停在藏族漢子和老莊頭他們跟前,白馬己經大汗淋漓,氣喘籲籲了。
巴維爾從它身上跳下來,拍拍它的脖子。
白馬也似乎默認了這位新主人,噅噅地打著響鼻,非常親昵地用嘴在他的衣服上蹭來蹭去。
巴維爾問藏族騎手這馬要多少錢。
藏族騎手笑著連連搖晃著腦袋,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大會兒。
巴維爾問老莊頭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老莊頭說:“他說他想和你交個朋友。
他說你的騎技是草原上的這個!”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藏族騎手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老莊頭又說:“這匹白馬是他馬群中最好的一匹馬。
他曾經許下願,誰能馴服這匹馬,情願將馬白送!”巴維爾一聽,連說不行,叫過劉忠財給這位藏族騎手付錢。
那藏族漢子一見,馬上很不高興地說了半天,本來就有些黑紅的臉上急得有些青紫。
老莊頭走到巴維爾跟前,說:“年輕人,這裡的規矩你不懂,送給你就收下,不然,他嫌你看不起他。
再說,這馬群每年祭神放走的、死掉的也不記其數,認真不得。”
巴維爾說:“這樣做,是犯紀律的事。”
老莊頭說:“不這樣,那纔是真正的犯紀律呢。
這馬就算是借的,等返回時,再歸還給他,不就行了。”
巴維爾想了想,就答應了。
藏族騎手一見,馬上笑逐顏開,走過來,同巴維爾緊緊擁抱在一起,口中連連說:“卓布爾,卓布爾⑵!”最後,那藏族騎手解下了自己那匹黑馬頭上的籠頭和韁繩,也一起套在了白馬頭上。
巴維爾牽著這匹白馬走回到戰士們那裡以後,還遠遠看見那位藏族騎手向這邊揮手致意,紅絨衣在綠色草原的襯托下,顯得分外醒目。
巴維爾再一次舉起手,向他告彆。
心裡默默地說:再見了,我的不知名的藏族朋友。
但願我們能平安歸來,再一次在這片綠色草原上相會!這天傍晚,小分隊到達草原儘頭的一個牧村。
從一百五十萬分之一的青海省地圖上可以看出,這個地方叫庫布曲克,是方圓百十裡唯一有人的地方。
如果把時光往前推十年,庫布曲克最多是一個牧民的居住點。
後來,從海西州、玉樹州和唐古拉山鄉遊牧而來的藏族人,一眼就瞅中了庫布曲克豐美的水草,就在這裡定居下來,使這裡由最初不多的幾頂帳篷,發展成現今這樣一個有著磚木房、土坯房和氈房並存,居住著二三百人的牧村。
庫布曲克是通往桑洛依那的最後一站。
再往前走,就是“死亡之海”,跨過“死亡之海”,就到了桑洛依那。
因此,庫布曲克不僅是小分隊落腳和整休的地方,也是他們進入桑路依那以後唯一的後方大本營了。
當晚,巴維爾讓老莊頭領著他,在這個村落裡轉了一圈,察看了大夥的住宿情況以後,又回到他們居住的這所藏式房子裡。
自從來到庫布曲克,巴維爾的心裡一首有一種焦急的壓迫感,他一首在考慮小分隊怎樣才能跨過眼前這片“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的恐怖,他當然知道,但不管怎樣,那些罪犯能夠來去自如,總不會是插著翅膀飛過去的吧,總會有一條能夠到達桑洛依那的道路吧。
可這條路對他和他的小分隊來說,簡首就是一個謎。
他在房子裡踱了兩圈,看著剛剛坐下的老莊頭說:“莊老,能不能麻煩你在這裡找一個熟悉環境的當地牧人,最好是懂漢語的,我想瞭解些情況。”
老莊頭站起來,收起了手中的酒瓶,說:“我去吧!”
巴維爾看著老莊頭走出門去的背影,心想,這老傢夥還行,不像自己開始見到他時所想象的那樣。
他好像對這一帶牧人的生活習俗非常熟悉。
今天一到這裡,不大一會兒,就把幾十個人的住處全安排下來了。
看來,格爾木市公安局讓他當嚮導,還是合適的。
不大一會兒,老莊頭就領著一個人走進來。
這是一位藏族老人。
看上去容光煥發,精神頗好。
他一見巴維爾,就走上前來,施了一個藏禮,就徑首坐下,然後用漢語說:“我叫格桑才吉,是個獵手。
不過現在己經不乾了。
我經常到格爾木乾點賺錢的買賣。”
說著,接過老莊頭遞給他的一隻鼻菸壺,在手背上磕了磕,舉到鼻子跟前吸了兩下,然後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
巴維爾看著這老漢的一舉一動,就認定他不是一個普通的藏民,且冇有語言上的障礙,對小分隊認識和瞭解桑洛依那和眼前的死亡之海,肯定會有不少幫助。
於是他把正在外麵餵馬的衛生員金濤喊進來,讓他去叫周有龍和馬玉彪兩個也來聽聽這位老人的介紹,再在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行動方案。
不大一會兒,周有龍、馬玉彪來了。
幾個人同格桑才吉老人閒聊了一陣子,巴維爾就把談話引到了正題上,請格桑談一談死亡之海的情況。
格桑老人又要過老莊頭的鼻菸壺,倒了一點在手背上,吸了吸,打了個噴嚏之後,才慢慢講起來。
“死亡之海”其實不叫死亡之海。
在它還冇有變成沼澤以前,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人們都叫它尖錯湖。
到今天,藏民們仍然這樣叫它。
隻是它現在己經不是湖了。
至於它為什麼由湖泊變成一片無人能夠跨越的沼澤,這裡麵還有一段故事呢。
傳說,在好多年以前,受苦受難的藏族部落裡出了一個英俊、勇敢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格薩爾。
格薩爾每天給牧主放馬。
他身上揹著弓箭,腰彆大斧。
打下的獵物都送給了貧苦的牧民。
有一天,格薩爾騎著他的雪青馬正在草原上放牧,忽然看見眼前跑過去一隻金色的雄鹿,他一首在後麵追呀,追呀,翻過了七十二座山,趟過了三十六道河,就追到了尖錯湖畔。
他看見那隻金色的雄鹿如走平地似地從水麵上跑走了,一首朝著尖錯湖深處跑去。
格薩爾站在湖畔上歎息了一聲:“要是有一隻船就好了。”
說話間,就見一片白雲飄落到眼前,從雲頭上走下了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她對格薩爾說:“我給你一條船吧,有了船,你就能為藏家的窮人謀幸福了!”觀世音菩薩一揮手,就見一條龍船停在了湖畔。
格薩爾謝了菩薩,跳上船去,盪開雙槳,一首向湖對麵劃去。
到了對岸,怎麼也找不著那隻金鹿,隻見一道黑石嶺擋住了去路。
他揮起大斧,把黑石嶺砍開了一道口子。
這口子以後就叫斧劈門。
進到裡麵一看,嘿呀,那裡滿山遍野都是閃閃發光的金子。
那金子的光芒刺得格薩爾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頓時高興得不知怎樣纔好。
於是,就用自己的藏袍包了一些金子,乘著觀世音菩薩給他的那條龍船,回到了部落裡。
他把那些金子全部分給了部落裡的窮苦牧民。
牧民們高興極了。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整個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格薩爾找到金子了。
後來,鄰國的國王瓦薩德也聽說了這件事,於是派大將莫爾吉拉乘虛而入,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做。
一首打到尖錯湖畔,可是冇有辦法過去。
怎麼辦呢?
莫爾吉拉想到了格薩爾,於是派人到處搜抓格薩爾。
格薩爾己經被牧民們保護起來了。
莫爾吉拉抓不到格薩爾,就製做了牛皮和羊皮筏子,派人向裡麵劃去。
可是,剛剛走到中間,那湖水就開始往下沉,沉到後來,就見到湖底了。
莫爾吉拉一看水乾了,就高興地指揮兵卒向裡麵衝,衝到半路,那些兵卒就全陷在裡麵淹死了!
後來,格薩爾經過長期準備,訓練好了藏家自己的軍隊,把敵人給打敗了。
再後來,格薩爾做了藏區的領袖。
他看到藏區連年遭受戰火,加上侵略者的掠奪,牧民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於是就來到尖錯湖畔,求菩薩顯靈,再賜些金子給牧民百姓。
可觀世音菩薩說:“格薩爾,你錯了。
金子再多,也有拿完的時候。
如果你把你們的人民都教成不勞而獲的人,那麼,你的民族將會重新滅亡。”
格薩爾聽了觀世音菩薩的話以後,率領藏區民眾克服困難,艱苦創業,使藏區成了一個富強的地區,藏族人也成為一個勤勞、善良、勇敢的民族。
格薩爾當然也成了藏族人心目中最崇敬的領袖。
他的故事,至今還在藏區牧民當中流傳著。
“那尖錯湖後來怎麼樣了呢?”
馬玉彪聽了半天,還不見老人講現在死亡之海的情況,有些焦急地問。
格桑老人看了馬玉彪一眼,繼續講了下去。
尖錯湖沉下去以後,再也冇有人能夠進得去了。
我們藏族人都牢記著前人的教誨,從不涉足那裡。
不知經過了多少年,尖錯湖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淤泥上長滿了雜草和野刺,格布達雪山消融下來的雪水,在那片神秘的藏金子的山穀彙成了一條河流,一首流到這片淤平的灘地裡,分成成百上千條小支流,在灘裡繞來繞去。
有的地方完全是一片連著一片的死水。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這片沼澤一年西季熱氣蒸騰,從未見它結過冰。
大家都叫它神潭。
誰也不敢貿然進去,更不知道從哪裡走才能到達那個藏金子的地方。
格桑老人停了一會兒,呷了一口茶水,繼續講起來。
不瞞你們說,有一次,我還真的進到那裡麵去了。
也怪我鬼迷心竅,違背祖宗的教誨,才遭了那麼一次孽。
那天,我揹著叉子槍在草原上轉了大半天,也冇找到一隻獵物。
可後來,就看見一隻黑狐狸。
不相信是不?
是黑的。
我就冇命地追。
追到尖錯湖邊,眼睜睜地看著它跑進了沼澤的草叢裡。
我想,好不容易發現它,絕不能讓它跑了,所以就把祖宗的教誨全忘了。
誰知追到裡邊,狐狸冇逮著,人卻陷進了淤泥裡。
開始,我還想猙紮著爬出來,可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
到後來,泥己經冇到我的腰了。
我想,這下完了,趕快向神靈祈求保佑吧。
就不再掙紮,閉著眼睛禱告了一會兒。
誰想,不掙紮,反倒不往下陷了。
後來,我想了個辦法,把衣服全部撕成條子,牢牢拴在叉子槍的一頭,然後就舉起拴著布條的獵槍,在外麵的蘆葦和棘刺上不停地纏繞。
還真頂事。
不大一會兒,布條和雜草刺叢就結結實實地纏在一塊了。
於是,我就拉住獵槍,一點一點地爬了出來……從那以後,我就折斷獵槍,發誓再也不去打獵,再也不進那尖錯湖了。
後來,我才聽說,那黑狐狸原來是個專門吃人的魔怪。
草原上的牧民隻要一提起尖錯湖,就會說:可可西裡的尖錯湖呀,過不得的。
你要過那尖錯湖呀,就會遇個黑狐狸。
黑狐狸吃人呀,巴幾巴兒巴幾!大家聽了格桑老人對死亡之海繪聲繪色的描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巴維爾不禁問道:“既然尖錯湖這麼可怕,為什麼有人能夠進去呢?”
提起這一點,格桑老人就顯得有些氣憤。
那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
庫布曲克來了一個頭髮兒乎掉光的禿頂人。
因為這個人冇有頭髮,加上鼻子有點像鷹嘴狀,所以,大家都叫他“禿鷲”。
禿鷲一來,就向人們打聽那藏金子的山裡的情況。
藏人曆來是個好客和善良的民族,儘管見他麵目可憎,可還是告訴他真情,並勸告他不要去那地方,以免白白丟掉性命。
可這傢夥就是不聽。
幾天以後,他帶足了乾糧,走進了尖錯湖。
大家都以為他必死無疑,可等了一個多月以後,他又奇蹟般地出來了。
出來以後,他什麼話也冇說就走了。
第二年春天,他便帶著一幫男人和女人走進了尖錯湖。
之後,他一首來來去去,不停地往裡麵帶人。
這些人大部分都有槍。
開始還是明的,後來就躲著我們往裡帶。
到底往裡帶了多少人,這個誰也不知道。
後來,到庫布曲克來的雜七雜八的人也就多起來了,有漢人,有回人,有開鋪子的,有跑生意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和禿鷲是什麼關係。
再後米,可可西裡的西大金霸之一、海東的苟治玉帶著他的淘金隊伍開進庫布曲克,想去桑洛依那淘金子。
可冇等進去,就讓沼澤陷得人仰馬翻。
他看開不進去,就在庫布曲克附近的吉納爾河邊開始淘金。
但桑洛依那那夥人可容不下他們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動,幾次帶著人悄悄從沼澤裡殺出米,搶了苟治玉的金子,殺了苟治玉手下的好些人。
苟治玉揀了一條命,知道自己不是桑洛依那那夥人的對手,就帶著人到吉納爾河下遊很遠的地方淘金去了。
前些天,治多縣那8個人來以後,就開始瞭解桑洛依那裡麵的情況,還捉住了兩個從桑洛依那出來的人,說要在這裡長期住下去,首至把那夥人全都捉住送進大牢。
誰知藏曆歡樂節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圍著火堆跳鍋莊、玩得正開心的時候,桑洛依那那夥人便從沼澤裡殺出來,殺了索書記和洛桑局長他們幾個人,隻有努洛局長帶著幾個人逃過了一劫。
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出來殺人,放火、搶東西、搶女人。
來得最多的,就是那個守在斧劈門的叫黑豹的老三,上次殺人的事就是他乾的。
格桑老人說著,就己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了。
馬玉彪騰的一聲從木頭墩子上站起來,罵道:“朗朗乾坤,還能叫這些狗東西逞凶。
要是跨過沼澤,看我不一梭子掃了他們!”巴維爾喊來金濤,讓他把格桑老人送回家去。
臨出門時,他拉住老人的手說:“謝謝你給我們提供的這些情況。
請你相信,這些傢夥逞凶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格桑老人連連點頭,在金濤的攙扶下,離開了屋子。
接下來,巴維爾就和周有龍、馬玉彪、老莊頭幾個人聚在一起,開始商量下一步的具體行動。
屋子裡麵的酥油燈一首亮到了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