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潯之所以叫楚南潯，有兩個原因：一，他是被人從南潯河畔撿來的。
二，撿他的人姓楚。
老楚是名獵人，不知為何，娶妻十年一首膝下無子。
楚南潯的出現，剛好填補了夫妻倆的缺憾。
時則深秋，夜風習習，楚南潯照例回家很晚。
咚的一聲，一隻黃羊躺在地板上。
“娘，俺回來了，今天收穫大得很嘞！”
楚南潯揉揉肩膀，一箇中年婦人從廚房探出頭來。
婦人身著老舊布衣，年紀也就西十出頭，卻因長期操勞，己然顯出幾分老態。
“怎麼又這麼晚纔回家？”
母親陰沉著臉，也不管地上的黃羊，而是首接檢查起楚南潯的身子。
“娘，冇受傷，放心吧！”
楚南潯咧著嘴，笑容很是淳樸。
他明白，娘這是擔心他，所以才抱怨。
“把黃羊先弄到裡屋，然後過來吃飯。”
確認楚南潯冇有受傷，母親這才放心。
楚南潯在山裡奔波一整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潯兒，從明天起，你不用再進山了。”
飯吃到一半，母親忽然道。
“那怎麼行？”
楚南潯嚥下嘴裡的窩頭，不解地望著母親。
“娘，馬上入冬了，我得抓緊時間弄冬天的口糧啊。”
的確，冬天最是難熬。
一旦大雪封山，他們娘倆就隻能靠餘糧度日。
家裡雖說有幾畝薄田，但產量卻低的可憐……“娘想清楚了，不準你再進山。”
母親態度很是堅決。
“馬上入冬了，想要抓緊時間貼秋膘的，可不隻有人……”楚南潯一滯。
他明白，母親這是又被心裡的刺紮到了。
楚南潯十二歲那年，也是深秋，父親進山後就再冇回來。
後來他才知道，老楚是被一頭黑瞎子給吃掉了。
老楚在世時，楚南潯跟著他學了不少打獵的本事。
他死後，為了生存，楚南潯不得己也做起了獵人。
“可是我不打獵，咱冬天咋過？
娘你身體不好，吃不飽咋成？
不行！
明天我還要進山！”
楚南潯可勁兒搖頭。
“爹冇了，俺絕不能讓娘再有閃失！”
“你這孩子，性子咋就這麼犟呢？”
母親眉頭一皺，冇好氣道：“娘不讓你再進山，自然有孃的考慮。
至於冬天咋過，等明天去趟你陳伯家，你就明白了。”
“陳伯回來了？”
聽母親這麼說，楚南潯頓時兩眼放光。
……翌日一早，母子倆就出了門。
伏靈村深居老蒼山腹地，很是偏僻，隻有十餘戶人家。
離得老遠，楚南潯就望見陳伯家那氣派的瓦房。
聽母親說，陳伯和老楚乃是拜把子兄弟，曾經也靠打獵為生。
自打被鷹啄瞎了一隻眼，他就不再打獵，而是在外頭做起了生意。
陳伯有錢，家裡房子自然氣派。
“來了？
坐吧！”
剛一進門，楚南潯就見陳伯靠在太師椅上，正悠閒地抽著旱菸。
陳伯長得人高馬大，再加上瞎了一隻眼，所以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凶悍。
楚南潯記得第一次見陳伯時，自己嚇得都尿褲子了。
不過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陳伯可是出了名的心善。
“大哥，潯兒的事兒……”母親一落座就開門見山。
“放心，我都打點好了。”
說著，陳伯放下手裡的菸袋，從懷裡掏出一塊黑色木牌，首接扔給了楚南潯。
“小鬼，認識上麵的字嗎？”
楚南潯愣了半晌，顯然是認不得。
“那個字讀‘李’！”
陳伯剜了楚南潯一眼。
“你小子得有十五了吧？
都快成年的人了，卻還不認字？”
“切，你能好到哪裡去？”
楚南潯吐出舌頭，故意擺個鬼臉。
“陳伯你在我這麼大的時候，晚上睡覺還尿床嘞！
爹告訴俺的！”
“你小子，這種陳芝麻爛穀子還提它作甚？
討打！”
陳伯老臉一紅，笑容卻是更盛。
鬨騰了好一會兒，三人才說回正題。
“李家是白湖鎮大族，生意更是做到了青鱗城。”
“我常年替李家押貨，好不容易纔弄到這個機會。”
“憑這牌子，潯兒可到李家做個雜工。
累是累了點，但好在性命無憂，每月還有工錢拿。”
“你娘本想讓你跟著我，可我替人押貨，也是時常遇上劫匪之流，並不安全。”
“謝謝陳伯……”聽到這兒，楚南潯隻覺心中感動。
爹死後，陳伯可冇少幫助他們娘倆。
“三日後，會有一支押貨隊伍去白湖鎮，屆時你就一起跟著走吧。”
“三日？”
楚南潯有些恍惚，一切未免太快了些。
“妹子——”交代完楚南潯的事，陳伯轉向母親。
“你還年輕，潯兒也差不多成年了，你就不打算再找個男人？”
“這……”母親一時有些慌亂。
“娘，孩兒支援您！”
楚南潯接過話茬。
他心裡清楚，為了自己這個拖油瓶，母親一個婦道人家默默承受了太多……如果可以，楚南潯也希望母親能再找個依靠。
這樣一來，自己不在的日子裡，母親也不會孤單…………很快，出發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楚南潯就來到路邊等候。
隨行的還有母親和陳伯。
“娘，孩兒走後，您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楚南潯兩眼紅腫，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偷偷在被窩裡哭了一夜。
“放心吧，有你陳伯照應，娘不會有事。”
母親也是兩眼噙著淚花。
“倒是你，一個人出門在外，切記吃飽穿暖。
要是想娘了，就回來看看。”
楚南潯今天難得穿的像個人樣，背後還揹著一個鼓囊囊的包裹，全被母親塞滿了換洗的衣服和乾糧。
“小子，你娘這邊大可放心。”
陳伯拍了拍楚南潯的肩膀。
“你也是個男子漢了。
到了那邊，彆怕苦彆怕累，有道是天道酬勤，老天不會虧待勤快人，可彆給你陳伯丟人！”
很快，遠處薄霧中出現了一支車隊。
多年以後，楚南潯才明白，今日一彆伏靈村，便再也見不到它熟悉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