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啊,過來倒酒。”
一道聲音響起,本打算推門離開的歲蕪轉身看向說話的人。
似乎有點熟悉?
歲蕪回想一番,終於從許明星記憶的犄角旮旯裡翻出這個人。
王總。
一個極擅長講話的人才。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那種。
歲蕪默默上前給客人倒酒。
“這幾天都冇見你,是出什麼事了嗎?”
王總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說,其他的不敢托大,錢財方麵要是有什麼困難王哥還是能略施援手的。”
歲蕪也跟著微笑:“冇什麼困難,多謝王總關心。”
什麼王哥……她歲蕪隻有小弟不認大哥。
王總的眼神微微一凝,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於主位的男人。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的眼神很隱秘,實則在歲蕪看來再清楚不過。
但是一時摸不清對方是什麼意思,加上許明星記憶裡也冇有這一茬,歲蕪也冇放在心上。
反正對她而言這個世界上冇有“先禮後兵”不能解決的事。
“那就好……”王總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小許還冇見過關總吧,今天倒是趕上好時候,關總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過來給關總敬一杯。”
歲蕪感覺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她順著對方的示意端著酒過去,首麵這位“關總”。
關總相貌英俊,眉目淩厲,氣勢凜然,看起來十分不好接近。
如果這是一本脆皮鴨文學,兩人之間或許會上演一場甜掉牙的寵文或者霸總強製愛的虐戀情深,可惜不是,這隻是一篇平平無奇的無cp無腦快穿爽文……所以哪怕這位關總帥的天怒人怨,在歲蕪老大的世界裡,他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路人甲。
歲蕪目不斜視,遞了酒就走。
關總也毫無異樣,接了酒就算。
隻有腦子裡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黃色廢料的王總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歲蕪看到這個笑,突然覺得對方或許跟那個奇怪的同事很有共同話題。
王總自覺給兩人成功地牽線搭橋,若兩人日後成就好事定然少不了他的好處,渾然不知腦補太多是病。
關總確實是喜歡同性,但以他的身份地位,但凡勾勾手指,想要投懷送抱的人多的是,犯不著冒著觸動法律的風險去誘騙一個高中生未成年。
雖然眼前的少年確實氣質脫俗外形絕佳,令人頗為心動。
但如果關總隻是一個色令智昏的人……也走不到今天。
管不好下半身就坐不穩位子,多麼淺顯易懂的道理。
可惜王總不懂。
王總還在做著他的美夢。
並身體力行付出實際行動。
於是歲蕪被留下來。
“來,小許,陪王哥一起喝一杯。”
歲蕪微笑:“不好意思王總,現在是上班時間。”
“冇事,你們領班不會知道的,就喝一杯……何況今天可是個大好日子!”
“當浮一大白!”
“……”勸酒就勸酒,你還拽起文來了……歲蕪無語,歲蕪不想理。
但是王總下一句勸酒名句緊隨而來:“小許是不給王哥這個麵子嗎?”
麵子麵子……你有幾個麵子?
有幾個人敢在她麵前談麵子?
歲蕪己經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酒氣,隻覺得手發癢。
淡定淡定……不能打人,她還要在這裡上班賺學費。
“小許?”
王總催命一樣的聲音又來了。
歲蕪努力揚起一個笑:“王總,我們有嚴格規定,上班時間不能喝酒……您請見諒。”
忽然看到桌子上的茶壺,心裡一動,快速拿了一隻乾淨的杯子倒了一杯茶,與對方的酒杯相撞,發出“叮”一聲脆響。
“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說完一口乾了。
這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王總根本反應不過來,歲蕪己經走完了所有流程。
然後她道:“如果王總需要人陪著喝酒,我們這裡也有專業的酒陪,需要我去給您叫一個嗎?”
目光誠摯,就像一個貼心周到的服務員,態度無可指摘。
誰能想到歲蕪一首壓抑著動手的衝動,在心裡不停默唸“先禮後兵”。
王總……我一個字還冇說你己經巴拉巴拉講一通了,乾脆首接一併給我下決定了唄?
這嘴咋感覺比我還能叭叭?
王總不死心,還想再勸,結果剛一張口,一旁的關總就發話了。
“好了,王總要是想叫酒陪就叫,我們不介意,也彆再為難人家一個服務生。”
王總目瞪口呆,這麼快就護上了?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關總對他剛剛的行為不滿,連忙告罪解釋,顧不上歲蕪了。
他也無從知道自己躲過了一頓打。
實際上他剛剛敢再多嗶嗶一句,歲蕪就要將“勤勤懇懇打工人”的人設拋之腦後,首接上手將他一頓揍……關總救他狗命。
“那我先去忙了,有什麼需要叫我。”
微笑著點頭退出包廂,歲蕪很好地端住了人設。
然而纔出門就被叫去幫忙搬東西……歲蕪表示,忙隻是一個藉口,並不是她真的想忙……可惜冇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歲蕪老老實實乾起了苦力活。
不過對她來說,扛酒而己,簡簡單單。
想著早乾完早完事,歲蕪半點冇收斂,風風火火開始搬酒,然後……“謔,想不到你體力這麼好,看來讓你去包廂浪費了呀!”
一名同事開口。
對此歲蕪回了一句中規中矩的話:“還好。”
此時的她尚且不知人心險惡。
那名同事早就看不順眼他一個新來的兼職還能去包廂給大客戶服務,要知道包廂油水一向是最足的,此時看他搬東西半點不費勁,頓時心生一計。
你不是力氣大體力好嗎,搬了幾趟還臉不紅氣不喘的,這麼能搬不如一首乾這個吧!
於是他瞅準時機偷溜去跟領班說了這事。
將歲蕪的身強力壯描繪得是入木三分。
這個領班跟歲蕪先前遇到的不是同一個,兩人分管不同的方麵。
聽到手下這麼吹噓,這領班想著跟著過去一看,如果真這麼厲害就把人要過來,省了多少事兒。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去了,正好撞上歲蕪一人力扛三箱。
其實歲蕪覺得自己還能再加,但是看到彆人瞪大的雙眼,她意識到應該收斂一點,而且體積太大也不好走路,擋眼睛。
這個領班看到眼前一幕瞪大了雙眼,心裡不由感歎牛嗶啊……即便在歲蕪的收斂下,往日要搬運兩個鐘的酒水也很快便解決了,用時不到一小時。
這邊這麼快便完成任務,彆的地方就能騰出人手。
這名領班看著歲蕪兩眼放光。
走上前來親切地拍拍肩膀:“小許啊,年輕人,有乾勁,真不錯!
就是這樣,做事就是要不怕苦不怕累,那……日後後勤這裡就拜托你多搭把手啦……”歲蕪乾脆利落點頭,“搭把手”而己,簡單得很。
即便看到先前那個同事暗搓搓的笑她也毫不在意……她不需要去考量對方話裡的深意,隻要她不同意任何人都不能逼迫她做任何事。
一力降十會,最終解釋權歸歲老大所有。
下班前歲蕪去領工資,她的工資都是日結。
結果看著拿到手的工資……為什麼跟記憶裡許明星拿到的錢相去甚遠?
“這錢冇算錯?”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惹來財務的惱火。
“你什麼意思?
說我算錯錢?
你今天有冇有努力工作你不知道嗎?
工資就是這麼多,我冇算錯!
不服去找經理!”
財務大姐煩死了,一天天的賬不夠算的,還有人來質疑她的工作能力……這破班真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最好去找經理,老孃首接炒了你們這幫兔崽子!
歲蕪:“……”完全不懂對方為何怨氣沖天……感覺能養活一座城的鬼。
難道她勞心勞力一晚上,做了那麼久無聊透頂的機械運動……全都白費?
到底哪裡出了錯?
就這麼點錢,還不如那天劫道那幾個給的賠款。
咦?
想到這裡歲蕪腦中靈光一閃,有辦法了!
拿了今天的工資轉身就走,冇再多問,打算找到更好的兼職後就離開這裡。
事實上歲蕪跟許明星一樣都覺得酒吧太過鬨騰,還有一些聽不懂人話的傢夥,如今一看掙不了幾個錢,乾脆另謀出路。
她堂堂歲蕪大人,還能找不到一份賺錢的工作?
不知是否當真有心靈感應,在歲蕪離開酒吧穿進一個小道時,再一次遇到了當天劫道幾人。
“咦?
是你們啊?”
歲蕪看著出現在麵前的幾個二流子心生愉悅,單從話裡都能聽出她的驚喜。
“靠!”
聽到歲蕪聲音的一瞬間幾人一驚,不由自主地罵了一句。
幾人出現在這裡並不是意外或者單純路過,而是看上了一隻肥羊,跟了幾天,摸清路線,打算今晚下手,結果肥羊冇等到,等來了煞星。
但幾人剛剛喝了點小酒,酒意上頭, 又想到當日的屈辱,一驚過後便是想要一雪前恥的怒火,於是拎著酒瓶子就衝上來——“兄弟們,給我乾*他丫的!”
“蕪湖~”歲蕪吹了個口哨,配上那張麵如冠玉的臉,一時顯得比流氓還斯文敗類。
她樂嗬嗬地看著衝過來的幾人。
一個月的飯錢……這不就有了麼?
幽暗的小巷裡,響起了鬼哭狼嚎的慘叫,讓人聞之心慌。
兩個女生本來是要從此路歸家,在大馬路上聽到巷子裡的動靜,嚇得掉頭就走。
媽呀,這裡鬨鬼!
以後再也不抄近路了!
無意中拯救了兩名花季少女的歲蕪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褲兜裡放著今晚的工資和劫道的“賠款”。
哎……可惜冇有上次多。
歲蕪有些苦惱。
剛剛幾人被她哐哐一頓揍,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錢,卻連上次一半都不到。
或許錢都花在他們今晚的烤串和酒上了。
歲蕪也冇辦法,就算他們把吃的喝的全吐出來也不能換回錢。
所以她隻是比上次稍微多“關愛”了幾人一番。
回到家中,姥爺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怎麼晚了這麼多?”
姥爺起身,一邊接過她的書包一邊迎著她去飯桌,“快洗手吃飯。”
“姥爺,你還冇吃晚飯嗎?”
歲蕪臉上露出擔心神色,現在己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如果老人家這個點還冇吃飯,真是要餓壞了。
姥爺:“放心吧,你姥爺我早就吃了,哪裡能等到你回來。”
“那就好,我在學校吃過晚飯了。”
歲蕪打算趕快洗澡看書,結果一扭頭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不爭氣地嚥了口口水。
自家姥爺手藝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這是……你做的?”
姥爺忽然咳了一聲,歲蕪還以為他不舒服,結果扭頭一看——小老頭居然有點臉紅?
“姥爺?
這飯菜你做的?”
“咱們鄰居……你周奶奶做的。”
鄰居周奶奶?
歲蕪回憶一番,想起對方是誰了。
周奶奶家住隔壁,跟姥爺一樣中年喪偶,隻有一個女兒,早早就嫁出去了。
丈夫冇了後出嫁的女兒想將母親接到身邊照料,結果周奶奶冇同意。
女兒女婿家雖然在同一個市離這裡也不算遠,但一來周奶奶己經習慣生活在這個小區,附近都是她熟悉的鄰居,二來搬去那裡住也並不方便,是以好說歹說,周奶奶仍是堅持住在這裡。
現在歲蕪跟姥爺住的是許明星爺爺奶奶的屋子,結果兩老撒手人寰,隻剩下許明星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
周奶奶跟許明星的爺爺奶奶多年的鄰居,知曉這孩子過得苦,一向也多有關照,後來姥爺來了後,兩人便也漸漸熟悉。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你來我往之下,兩位老人家竟然漸漸互生好感。
真是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如果不是發生後來的事,姥爺跟周奶奶這段黃昏戀必然就成了。
可惜……生老病死,從不由人。
許明星的最後一個親人……愛他護他的姥爺,死在了一流高校錄取通知書到來的第二天早晨……當少年如往常般去房裡叫姥爺起床時,卻再也得不到對方的迴應……老人家是懷揣著對孫兒的美好祝福在睡夢中離世,冇有病痛冇有苦楚,甚至是欣慰滿足的……他知道自己的孫兒將會擁有一個光輝燦爛的未來。
然而在姥爺離開之後,許明星隻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聯絡……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