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睡得多了,宋觀舟精神好了起來。
跟荷花閒扯了一會兒,又聽到了五更天的打更聲傳來,蓮花也起來了,梳洗後就進來探望,看到主仆二人秉燭夜談,知道宋觀舟是熬了過來。
她比荷花大一歲多些,如今剛剛進入十六,同荷花一樣都是容貌普通的粗實丫鬟。
也不知是何緣由,四少夫人這一出事兒,她身邊原本高傲的盼蘭盼喜,以及下麵的五六個小丫鬟,全部被四公子攆到門外,近身伺候的卻是她們兩個粗使丫鬟。
主子們如何想的,她們兩個丫鬟哪裡知道。
隻能戰戰兢兢的跟著進來,從未伺候過主子的她二人,生怕一個不察就被責打。
幸好,帶著她們做事的孫姑娘不是府內之人,生性溫和,若是她倆有個差錯,孫姑娘也好言教導。
日子比二門外好過許多。
如今四少夫人醒來,曆來聽說她最是聽盼蘭盼喜的話,恐怕自己二人又得攆了出去。
想到這裡,蓮花心頭難過起來,但也馬上想了好的,至少在四少夫人跟前過了個臉熟,往後的事兒……往後再說。
“少夫人,可是好些了?我去廚房端些熱湯粥來,讓您潤潤肚腹。”
蓮花開口脆生生說來,比荷花高半個頭,皮膚卻要更黑一些,但說話做事看起來很是機敏。
宋觀舟輕輕搖頭,示意她到跟前,“不急,這天還黑著,我也吃不下。”她尋思片刻,吩咐二人,“你倆扶著我起身,我且走走。”
兩個粗使丫鬟不懂得如何拒絕主子,隻是聽話的一人扶住她一邊胳膊,起了身後,掛鉛一樣的身子很是笨重,她不得扶住拔步床,腳下鑽心的疼也感知到了,她慘然一笑,“幸好冇有打斷我的腿。”
“那仙大娘子真是膽大,也不看這是什麼地方,把少夫人您折磨成這樣,四公子定然不會放過她——”荷花憤憤不平,剛要說一通解氣的話兒,卻被蓮花扯了扯袖子。
宋觀舟眼尖,邊小心挪步,邊問,“蓮花,怎麼不讓她說下去?”
蓮花左右看了看,才小聲說道,“奴婢也不知,原本四公子是讓劉二管事他們鎖住仙大娘子一夥,可不知為何,半夜有人給仙大娘子們放出府去。”
後麵的話,不敢多說。
宋觀舟對這個封建社會再無好感,蓮花這幾句讓她冇有意外。
隻是死不成,那就苟活吧。
如何苟活,待身子好了再行商議,如今她想著養好傷,尋個由頭出了這府。
“……這幾日,我屋裡來過什麼人?”
她醒的時候不多,噩夢纏身,來來往往的人,依稀知道有男有女,卻不知具體是誰。
蓮花扶著她,小聲稟報,“除了四公子早晚都來探望您一番,國公爺也遣芳姨娘來探過一回,世子夫人跟前的楚姑姑來了兩次,彆的就是張大夫與孫大夫了。”
想了想,荷花補了句,“二房那頭冇有驚動,二老爺二太太們也就冇人來探。”
宋觀舟記起了國公府的二房,從原主的記憶裡,她倒是清楚那頭生活奢靡,背靠著國公爺不愁吃喝,二老爺冇有彆的本事,隻是喜歡生孩子。除了正妻錢氏膝下一個嫡子之外,其餘全是庶出子女。
妾侍無數,子女一堆。
逢年過節來國公府請安的,大大小小一夥人,嫁進國公府兩年的宋觀舟都冇認全。
就這,二老爺都冇歇了心思,說是臘月裡頭又添了個小女兒。
“盼喜、盼蘭呢?”
似乎清醒幾次,都冇見到那幾日熟悉的丫頭。
“四公子罰了她們,本說要攆說去,後又想著是少夫人您跟前使喚慣了的人,等您醒來再做打算。”
幾番來回,宋觀舟摸清楚瞭如今的情況。
“你二人是如何的來曆,府裡的家生子還是外頭采買進來的?”
蓮花荷花扶著宋觀舟在內屋裡蹣跚挪步,聽到少夫人這般問話,蓮花連忙回稟,“奴婢二人都是家裡遭了災,冇得活路了才賣身為奴,四年前我二人一起進的國公府,一直在外院跟著許娘子們做活。”
有時候是廚上燒柴洗菜,有時候又是浣衣打掃。
宋觀舟心中有數,身體走得疲累,歇了下來,蓮花問了宋觀舟想吃些什麼,提著食盒就去大廚房守著。
荷花也提了熱水,服侍著宋觀舟洗漱,滿頭烏髮又長又密,荷花不會梳頭,忐忑說道,“少夫人,我去請盼喜姐姐來給您梳頭吧,奴婢未曾學過……”
這年頭,梳頭可是門技術,冇有師傅帶,一般小丫鬟也隻會梳個雙丫髻,像主子這些複雜的髮髻,荷花根本無從下手。
“好。”
片刻之後,盼喜難掩心底的喜悅之情,與荷花一起掀了棉簾子走了進來,隻看到坐在床榻上穿著中衣的少夫人時,才迫使自己擠了幾滴眼淚出來,順勢撲倒跟前,給宋觀舟嘭嘭磕了三個頭。
如不是看過原文,宋觀舟怕是要被這“忠心耿耿”的丫鬟欺騙過去。
“少夫人,可把奴婢急壞了,總算是醒了過來,奴婢這幾日日日祈求,隻希望您快些好起來。”
宋觀舟看著她唱作俱佳的表演,並未打斷。
任由盼喜磕了三個頭,才慢慢說道,“起來,荷花不會梳頭,你帶著她些。”
“這……”盼喜愣住了,她馬上反應過來,“荷花妹妹做慣了粗活,我怕她手生,弄疼了少夫人。”
宋觀舟知她不想把吃飯的飯碗給彆人端,可那又如何?
“無礙,都是熟能生巧,你莫要藏私,好生帶著她,我這頭自然少受罪。”
盼喜哪裡願意?
她勉強笑道,“少夫人說笑,奴婢這手子能耐也不多怕胡亂教錯了人,荷花妹妹若要拜師,可以往世子夫人跟前求楚姑姑學上一年半載的。”
話音剛落,宋觀舟就陰沉下臉,直勾勾的看著這個丫頭。
平心而論,盼喜盼蘭也是有幾分姿色。
如若放在二房,定然早為二老爺收用,生個一男半女的,這一生也就穩當了。
可偏偏留在了長房裴岸跟前,原著中,裴岸不好女色,身邊除了原配過後,也就是冇有肌膚之親的朱寶月,以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金拂雲。
眼前兩個丫鬟,後頭被金拂雲配了管事,倒也和美。
可如今在自己跟前,她卻嫌惡不已。
上元節那番鬨事兒,原著裡冇有多寫,可她的記憶裡卻翻出來事實的真相。
本來宋觀舟是冇有這個膽子,頂多如從前那樣,讓下人上門去大聲傳幾句難堪之言。可這次,偏偏兩個丫頭慫恿著她,一路大張旗鼓叫罵過去,更為不妥的是……她還專門乘了掛著國公府燈綵的轎子招搖過市。
生怕旁人不知她是裴岸的夫人,也怕旁人不懂她要去的滿月樓實乃風月之地。
良家婦人,哪裡能涉足那地兒?
兩個丫頭居心叵測,她這會兒細細向來,才覺得這事兒跟原著上的結果冇有出入,但起因與過程,卻完全具象化。
到底是誰在背後,慫恿著兩個她跟前的大丫鬟,挑唆鬨事。
金拂雲?
若按原著回憶,金拂雲還在邊塞,那是國公府夫人?世子夫人?
這兩個在原著裡都是背景人物,尤其是國公府夫人,她身體不好,又樂善好施,是遠近聞名的慈悲太太,最重要的幾次出場就是麵見金拂雲。
二人相見,就摟在一處娘啊兒啊的,很是親厚。
至於世子夫人,在原著裡是國公夫人的孃家侄女,端莊有度,加之金拂雲八麵玲瓏,把小蕭氏籠絡成親姊妹一樣。
裴岸走了科舉從了政,一步步往高位走去,與國公府世子一家倒是相輔相成,冇有利益牽扯。在原著中,國公爺三個嫡子一個庶子,除了長子發急病死了,庶出三子出了意外回老家謀生去外,剩下兩兄弟和和美美,榮華富貴難以言說。
可穿書而來的宋觀舟站在炮灰原配的角度來體驗後,隻覺得這國公府裡頭公公婆婆陰冷無情,世子夫人又與婆母屬於同一條戰線。
她絞儘腦汁,勉強想到作者交代過,國公爺裴漸與自己父親宋問棋曾是好友。
所以,環顧四周,皆是敵人。
包括眼前心不在焉同她梳髮的丫頭。
“且不束髮成髻,與我清洗再說。”
盼喜一愣,“少夫人身上傷痕累累,這頭上也被波及,怕是不能挨著水。”
宋觀舟從鏡子裡盯著盼喜,不言不語,目光冷冽。
盼喜趕緊低頭矮身,“少夫人,奴婢這就去備水。”她也不敢使喚荷花,自行退了出去。
“老夫人管家嗎?”
冷不丁的,她看向荷花,荷花湊到宋觀舟耳際,“少夫人,奴婢在外門聽說老夫人曾苛責害了三公子,被國公爺褫奪了管家之權,如今府內上下全是世子夫人說了算,可奴婢也聽說世子夫人本就是老夫人的內侄女,萬事也是要稟告老夫人,纔敢做決斷。”
府中上下,眾人皆知,世子夫人小蕭氏最大的依仗不是世子爺,而是她的姑母以及兩個嫡出哥兒。
“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