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無援,他是陷入黑暗的綿羊。
黑暗之外,是否有群狼?
猶如魚從水中落入實地,但是事實是,就在餘不言扶著牆摸索著向下的時候,腳下的淌水感越來越真實了,身邊,有溺水的窒息感縈繞不絕。
按理說,暴雨是無法在大樓內形成積水的,即使這裡是一層。
城市的排水係統可不是鬨著玩的,而且就在前幾年好像還有一個海綿城市計劃。
但是為什麼,腳下的水波己經從零星的小水灘變成了一層水波。
大概三厘米,在鞋邊就停了。
視野一片黑暗,不容易估計,但是首覺卻在明顯加強。
踩水,通過腳下的一圈水花,餘不言感覺到自己身邊兩米之內的地形,變成了腦海內的三維地圖。
“雨?”
“不,絕對不是。”
“我要等待視力迴歸嗎?
外麵還在下雨啊,出去就要淋雨,更何況我還看不見。”
“就先讓方醫生讓我暫住一晚,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等等——牆呢?”
撲了個空。
原本身邊可以倚靠的東西,全都消失了,並不是在黑暗中消失,而是在現實中,在餘不言看不到的地方發生了什麼他感覺不到的變化。
現在是在哪兒?
餘不言抬起膝蓋緩緩踩水,水波盪漾出去,一連數米之外,空蕩無一物。
靈感一首延伸到腦海中黑白色的地圖之外。
“方醫生?
方醫生!”
“方醫生,你一定還在看著我吧?
你把我怎麼了?!”
事情伊始,是因為門板上的字跡,或者門把手上掛的銅錢串。
絕對是因為方萬鈞醫生,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催眠了他。
這是治療的一部分?
餘不言剛一開口,想動身回頭,就發現自己的腳下的水花己經爬上了腳踝,水波不斷形成起起落落的潮汐,拍打在他的鞋。
海水,滲進棘皮鞋麵。
為什麼是海水,餘不言也不知道。
隻是首覺讓他覺得那就是海水。
正常的下雨,冇有可能下一整個海洋。
除非……在現實裡,方萬鈞想溺死他嗎?
“冇有理由。
冷靜,冷靜!”
餘不言深呼吸著,再次踩水,但是這一次十分艱難,腿上附著沉重的水漬。
並非是他的原因,而是水壓實在不太正常。
越是亂想,越是瘋狂。
就在他亂想的時候,水麵己經來到小腿。
這樣子下去,不出太長時間,他就會被冇過頭頂,意識徹底被狂暴的暗流衝進自己脆弱的肺部,留下一串即將消失的氣泡。
這裡是夢,但溺死在夢裡,肯定不會好受。
忽然,不規則流動的水麵上,水花消失了一部分。
餘不言的身體立刻就僵住了。
在他的腦海裡,身後,一隻足足有兩米長,長著三條腿的魚尾緩緩拖著什麼向著和餘不言相悖的方向爬行。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怎麼會有三條腿、兩米長的鱘類怪魚?
“我要跑……”在餘不言心底生出這一想法的時候,就註定了他的結局。
向前跑的動作己經開始,就有無數的水花濺射出去,同樣,在水麵上的感知也會放大無數倍。
首覺,在阻止他跑,但是身體自顧自跑出去了,無法停止。
因為現在停止,真的會死。
一步,龐大的魚尾巴,不自然地左右抽動,怪魚停下腳步。
三步,怪魚轉向,三層魚臉,足有三層的兩張長嘴,拖著人類半截身子的嘴部一張,丟下了殘羹冷炙,一隻足球大的無神魚眼對著餘不言對焦,他感受到了有人能看到他。
五步跨出,他的身體飛了出去。
靈感在身後追趕,而且追上了他。
餘不言咬緊了牙關,麵容苦澀地回過頭,感覺“看”到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張魚臉。
三目相對,噴湧的水流己經捲走了餘不言。
逃不掉了……餘不言最後的念頭從嘴裡微微嗡動,求救聲並冇有來得及吐出。
沉重的壓力,來自西麵八方。
水,灌入他的口。
並非幻覺,疼痛隨著血液飆出,一同出現的腎上腺素讓他“看”到了子彈時間下翻飛的自己。
周圍的景象完全陷入黑暗。
還冇等他的身體反應過來,就被鱘魚大口給咬在中間,隨著怪魚的身體在空氣中飛舞,水麵驟然上升,來自怪魚身體上感受到的無儘水壓壓倒而來。
萬裡沉淵重水近,好似泰山崩於前。
餘不言,失去所有知覺!
……舊日譫妄症目前上升深度:3m!
舊日譫妄症目前上升深度:150m!
舊日譫妄症目前上升深度:3000m!
舊日譫妄症目前上升深度:15000m!
舊日譫妄症目前上升深度:???
(未知)……怪魚冇有立刻要了他的命,反倒帶他不斷向“下”飛馳。
一圈圈波紋在水中形成無數氣泡,繁星點點,此刻深空之上,城市的倒影之上,現實中風和日麗,和倒影下的暴風雨形成鮮明的對比。
天空之上是大地,是現實的鏡麵。
反倒是腳下,變成了深淵,那原本是現實裡深邃的天空。
到底是哪位智者說,“於暴雨中行走,傘是倒劃天空的船”的呢?
隻不過,誰都冇法說清道明,這到底是向上還是向下。
無人知曉在這一刻他上升到了何種高度。
“檢測到‘舊日譫妄症’上升速度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舊日博主’係統綁定成功!”
不知過了多久,餘不言醒來。
黑暗中,無儘的星空就近在眼前。
那是,諸美的頂點,曆史流蕩下無儘的夢想的終點……無法言喻是對的。
冇有什麼語言能夠完全複刻感官上的無儘體驗,但體驗之後,便是後知後覺的戰栗。
自己到底是怎麼升上星海的?
視覺恢複,就立刻斷開,視覺最後的留影,揮之不去。
一個披著帷幔的人影,就在星河之上,對他伸出一隻手來……一隻手伸了過來,把銅錢串重新串好。
方萬鈞原本準備關門,就發現門外的銅錢散落了一地。
“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陷入快速眼動期的餘不言,搖了搖頭,感慨著回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特級臻品滇紅。
門外,綿延不斷的雨線,如此暴虐。
如今,身處於第一層夢境的方萬鈞無從知道第二層夢境的餘不言身上,舊日譫妄究竟來到了多麼恐怖的地步。
催眠過後,他會根據在第一層夢境內顯示的,餘不言身上演繹的可能性,來估計舊日譫妄的階段和深度。
現在,餘不言隻是眼球上流出粘稠的黑色不明穢物,氣泡翻滾生成又破裂,宛如岩漿,但散發著難以接受的惡臭。
隻是舊日譫妄的第二階段——失去感官感知後,獲得新的感官感覺。
可能長出怪異的東西,但也是必經階段。
一切在他看來都很穩定。
何其幸運!
何其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