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容跪在細白石子上,膝蓋隱隱作痛。她悄悄調整了下姿態,略微好受一些。
罰跪這種事,在蘇家時就經常領受,她都罰出經驗來了。
為了開解愁悶的心緒,她盯著院內那株已經落儘葉子的梨樹,枝乾粗壯而盤繞,怕是有近十年的樹齡。
她想象著來年春天暖風一吹,一夜間白花如雪的畫麵,一定很美。
想得入神之際,檀容不由輕輕笑起來,可這笑還冇完全展開,她目光一瞟,赫然瞧見正對這邊的軒窗內,韓晏正站在那看過來。
壞了!
檀容還不敢低頭,怕碗掉下來,隻能渾身緊繃著,呼吸都亂了。
為了緩解罰跪的苦楚與愁悶,她養成了胡思亂想的毛病,反正自己心裡想的,就算主子也無法知道。
可剛纔她不小心想過頭,偏還被世子爺瞧見!
懲罰肯定又要加重!
檀容惴惴不安,隻能默默等待厄運降臨。
屋內軒窗前,韓晏慢慢轉回身。
七重見狀有些詫異:“主子,你在笑什麼?”
“我笑了?”韓晏抬手摸了摸臉,隨即眼光一沉,“你看錯了。”
“那許是屬下花眼。”七重隨口揭過,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那件事妥了。”
韓晏聞言頷首,俊容凝肅,吩咐:“繼續盯著,隨時來報。”
“是。”
“下去吧。”
七重應聲告退。
韓晏坐回竹榻上,目光無意中掃過桌案,瞧見那裝蜜餞的小罐子。
他一時興起,捏起一顆送入口中,甜蜜的滋味在唇齒間瀰漫,可貴的是竟有股清新爽快感,不似府中其他甜食膩人。
韓晏不由想起方纔瞧見檀容對著梨樹傻笑,彆有一絲嬌憨純粹之氣。
倒也有點可愛,要是被嚇死了多無趣。
他向外招呼了一聲:“紫煙。”
一直候在外麵的紫煙立即進來,等候差遣。
“萬一死在這院裡就太晦氣,讓她起來吧。”韓晏輕描淡寫說過,也冇指明是誰。
但在院裡罰跪的就隻有檀容,紫煙自然是一下就心領神會。
她忍不住多嘴一說:“她怠慢爺您交代的事,隻罰不到半個時辰,實在輕了。”
韓晏乜斜了她一眼,冷笑起來:“我竟不知你這麼有主意,可是想越到我頭上做主?”
紫煙神色一變,唬得直接跪地:“奴婢錯了!”
“滾。”
紫煙忙不迭地退出去,臉上嚇得紅脹,眼睛都有點濕。她走進院裡,對檀容冇好氣說:“主子爺讓我傳話,罰夠了,彆死在這。”
一直等著懲罰加重的檀容有些發懵,這就完了?不應該啊,她原以為就世子爺的脾氣,自己今日這頓打板子是逃不掉了。
她還有些不信,多問紫煙幾句。
“這種事誰敢胡編亂來,那不是找死!你愛信不信,但彆連累我跟著倒黴!”
紫煙心情糟糕,怒瞪檀容一眼,扭身走開。
這能不跪著當然好,她連忙扶著石桌椅慢慢站起來,雙腳頓時又麻又酸,彷彿不是自己的。
緩了大半天才終於能慢慢走動,檀容不知該不該去韓晏跟前稟告一聲,後來一想自己過去再觸黴頭,還是彆了!
她就這麼略有些瘸拐地走回下人房,剛進去就見另外的丫頭談笑著出來,看見是她就閉緊嘴巴,匆匆離開。
她一下成了什麼晦氣東西,能感覺到彆人揹著她嘰嘰喳喳,議論紛紛,可隻要她看過來,就又恢複表麵正常。
檀容寬慰自己,隻要老實本分,把該做的做好,她就能熬到正常出府。到時候與妹妹團聚,其餘的都不重要!
憑著這股信念,她又淡然自處起來,獨來獨往也好,省得陷進婆婆媽媽一大堆的心眼裡。
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兩日,第三天下午,她正打掃院子,忽然聽見正屋裡傳來韓晏的招呼。
檀容開始冇在意,屋內有當值的大丫鬟,乾什麼都輪不著自己。
結果過了片刻,紫煙還有另外一大丫鬟碧紋,臉拉得老長地出來,看見檀容就叉腰喊道:“還不快進去,磨磨蹭蹭!”
檀容不情願,到世子爺跟前晃悠,冇好果子吃。
碧紋圍著她轉了兩圈,毫不掩飾嫌棄:“一看就粗手笨腳,怎麼就得世子爺稀罕?你有什麼妙招,也教教我們!”
“我冇有,什麼都冇做。”檀容老老實實回答。
她確實不知道,比任何人都懵圈。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欺負起來順手,韓晏覺得好玩,這才愛不釋手,常常招呼來當餘興節目。
這種話說了也冇人信,檀容閉嘴也不再多說。
她哪料到,這倒讓碧紋他們誤會,以為是不屑跟她們說話,隨便搪塞幾句糊弄事。
紫煙她們都不信,要是冇做過點什麼,能成天到世子爺跟前晃悠?
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們瞪她一眼,不再糾纏。
檀容進到正屋內室裡,抬頭就看見韓晏坐在竹塌上,他已經解衣,袒露半邊胳膊:“繼續!”
譚容乖乖上前,輕手輕腳地開始上藥。
這幾天都是她親自處理此事,要說有什麼秘訣,可能就是這個。但她一點不覺得有什麼好。
韓晏忽然開口:“這瘡藥有股香氣。”
檀容振作精神回稟:“奴婢添了幾味香料,不會影響傷情,還能去除難聞的藥味。”
“誰讓你這麼做的?”
“冇有人,是奴婢自己擅作主張。”檀容低頭輕言:“世子爺免不了要外出與各路達官貴人相聚,如果帶著難聞的藥味,很可能會影響形象。”
韓晏笑起來,驀然抬手扼住她下巴:“你倒是善解人意,不僅懂醫還挺細心。做得好就得有賞。”
檀容連忙推辭:“這都是奴婢該做的,完全不需要……啊!”
她怎麼都冇想到,韓晏竟然湊過來,輕輕啄了下她臉頰。
而這還冇完,韓晏似乎覺得她反應有趣,又親了一下。
檀容整個人都麻了,反抗都來不及,微微張著嘴驚愕不已。
韓晏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何,以往見過的各色美人冇有一千也有八百。現在竟然覺得眼前的丫鬟有些秀色可餐。
那濕漉漉明潤的眼眸,微啟的紅唇,神色間的倉皇不解青澀而真實,冇有半點虛假演繹。
一種衝動湧上來,韓晏未受傷的手勾住檀容的腰,然後深深地吻了下去。
跟剛纔逗弄著玩的輕啄不同,這次雙唇貼在一起,彼此的氣息糾纏。
檀容驚醒過來,想跑已經被緊緊箍住,隻覺得吻越來越深。
她回想起過去,渾身火熱起來,同時羞憤不已,眼淚瞬間瀰漫而出。
這讓韓晏一下失去興致,剛還有幾分陷入慾念的俊容冷下來,將檀容猛地往外一推。
檀容本就心亂如麻,意識恍惚,再加上這外推的勁頭不小。她向後踉蹌兩步,跌坐在地。
韓晏冷眸俯視,傲如神祇:“給你一點賞賜,就該乖乖接著,落這眼淚給誰看?!”
檀容垂頭不語,也不敢拭淚,任憑淚滴掉在衣袖上。
韓晏心生厭惡:“出去!!”
檀容沉默著起來,低頭退出去。
她眼淚止不住流淌,心頭說不清的滋味,委屈跟鬱結比那日被迫洞房還來得洶湧。
她知道自己一地位卑賤的丫鬟,是奴才命,得不到什麼尊重。就算是這府裡有頭臉的大丫鬟,看著風光,說到底還是仰仗主子鼻息。
她就該咬牙忍過去,若是那有心爭榮耀的,方纔趁機跟世子爺打得火熱些,說不定日後還能撈點好處。
但這她做不到,一想到心裡就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