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
倭寇徹底被掃除,穆序川帶領大軍準備返京。
拔營時,先鋒唐慶不見穆序川,下意識地朝不遠處的山坡望去。
暮陽下,穆序川獨自站在山坡上,風揚起他的披風,背影透著一種難言的孤寂。
“看什麼呢?”
副將楊安走了過來,順著唐慶的方向看去,神情一暗。
唐慶歎了口氣:“自從平了戰事,將軍每天都在那兒站上兩三個時辰,許是在想知念小姐了。”
楊安也不免感歎:“前兩日我無意間看見將軍對著知念小姐的劍落淚,我跟著將軍這麼多年,還是頭回看見他哭。”
穆知念京中的墳上早已青草叢生,而穆序川卻日夜對著她的劍睹物思人。
唐慶猶豫了會兒後朝穆序川走過去。
陽光下,不遠處的大海波光粼粼,小路上偶爾路過曾經逃難,如今返鄉的百姓。
海風襲來,吹的穆序川眼眶發澀。
“將軍。”唐慶小心地叫了聲。
穆序川下意識斂去眼中情緒,麵無表情地讓人看不出他有何不對。
“傳令下去,半個時辰後啟程返京。”穆序川語氣淡淡。
唐慶應了聲,目光落在麵前的山海之景上。
他忍不住道:“若是知念小姐還在,看到如今的太平,一定會很開心。”2
說完,唐慶才覺自己說錯了話。
然而穆序川隻是輕輕嗯了一聲,言語間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和:“她會的。”
六月二十七。
穆序川大軍凱旋。
皇上感念穆知念為國捐軀,特追封其為車騎將軍,加封穆序川為鎮國威武大將軍。
向皇上覆命後,穆序川便回了將軍府。
麵對一切如舊的府邸,他眼底劃過抹陌生。
不知不覺,穆序川走到了秋月軒。
當推開院門那一瞬,他恍然看見穿著勁裝的穆知念在院內舞劍。
見他來了,離開收起劍活潑一笑,清脆地叫著“哥哥”。
可眨眼間,那明媚的身影消失不見,穆序川眼中的希冀也順時凝固。
他抑著滿心鈍痛,走進穆知唸的房間。
每日打掃的房間一塵不染,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似是正等著主人回來寫字作畫。
穆序川走到梳妝檯前,微顫的手拿起桌上的木梳。
梳齒間,還纏繞著幾根青絲,彷彿今早還有人用它梳頭。
穆序川嚅動著蒼白的唇:“知念……”
無人迴應。
原本狹小的房間好像成了山穀,將他沙啞的呼喚放大了數倍。
幾乎是瞬間,穆序川壓抑數月的悲痛如泉湧上。
他癱坐在椅子上,將木梳緊握在手貼在胸口。
穆序川咬著牙隱忍,淚水卻從眼角滑落:“對不起,對不起……”
穆知唸的一顰一笑在他腦子裡不斷閃過,時至今日,他才恍悟自己失去了什麼。
痛、悔、愧和憐猶如萬箭,刺穿他的心臟。
院外的丫鬟小廝聽著裡頭一聲聲沉甕的嗚咽,皆默默淌淚。
入夜,燭火搖曳。
穆序川伏在桌上,昏沉的腦袋重如千斤。
意識模糊間,他似是看見穆知念推門走了進來,清麗的臉龐滿是擔憂。
“序川……”
她輕喚一聲,緩緩伸出手撫向他的臉。
“知念!”穆序川驀然抓住那隻手,抬起通紅的雙眼。
當視線清晰後,才發現眼前的人並非穆知念。
而是江夢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