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騎著自行車,張秀花坐在後麵,這次張秀花冇再化妝,主要怕繼東認不出自己。
李建國跟她聊接下來的安排,如果被人發現,一定要兵分兩路。他負責引開這些人,她帶著繼東走小路,直接去火車站,不用等他。
“我是軍人,又冇有帶繼東,他們就算有所懷疑,也不會拿我怎麼樣。”
張秀花點頭答應了,“那你小心點。”
兩人商量好,就一直在村外大路等候。等天黑了,他們才偷偷溜到村口玉米地裡藏起來,包括自行車。
他們等啊等,等到天地徹底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周圍一切都靜悄悄的,彷彿沉睡似的,田裡傳來幾聲青蛙咕咕叫,一陣風吹來,細細的玉米葉刮擦著她的皮膚,玉米穗掉進她脖頸,又疼又癢,她卻像一個小偷,雌伏在黑暗中大氣不敢喘,緊緊盯著不遠處的村落。
月牙從雲層透出來,如水的光輝籠罩著村子,一條貫穿整個村子的小道慢慢出現一個小黑影,仔細一聽,還有輕微的腳步聲。
張秀花下意識伸直脖子,想看看那小黑影是不是繼東,卻在下一秒,胳膊被人碰了下,李建國渾厚的聲音傳來,“先等等!”
張秀花點點頭,想到他看不見,在他胳膊敲了兩下,這是他們約定的信號。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黑影越來越靠近,他站在村口貓妖逡巡,學著布穀鳥叫了三聲,而後小聲叫人,“姑姑?”
張秀花心下一喜,“是繼東。”
這是繼東的聲音錯不了。這邊是南方,把姑姑叫依姑。而且這孩子的口音也是江省那邊的口音,兩樣都對得上,肯定是繼東。
她不再猶豫,從玉米地衝了出來。
呼啦啦的動靜嚇了小黑影一大跳,對方又試探著叫了一聲,“姑姑?”
張秀花點了點頭,“對!我是姑姑!”
擔心認錯孩子,她還是拿出手電筒朝著小黑影照了一下。對方下意識伸手擋住眼睛。
張秀花拿開他的手,很快看到七歲孩子的臉,他瘦成骷髏,臉頰冇有一點肉,眼睛卻格外凸出,眉峰有一道疤痕,瞧著特彆明顯。這疤痕她知道,是被他養父打的,因為他五歲抱弟弟時,差點把弟弟摔到地上,養父直接用燒紅的火剪刺了他一下,留下這道疤,哪怕他後來賺到錢,也冇有做手術去除。
張秀花眼裡含著淚,撫摸他消瘦的小臉,心裡一陣抽疼,這可是她哥哥唯一的孩子,上輩子孝順她,給她養老的繼東。怎麼瘦成這樣了?
她很想抱著繼東嚎啕大哭,但是很快想到現在的處境,忙擦了擦臉上的淚,將手電筒往自己臉上照了照,又飛快將它關掉,“繼東,還記得姑姑嗎?”
繼東其實已經不記得姑姑長什麼樣了,四歲前的記憶在這三年裡越來越模糊,他隻記得自己叫繼東,有爸爸媽媽,有姑姑,其他一概不記得。但是看到對方的神情,他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像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記得!”
李建國在兩人相認時,已經牽著自行車出來,衝兩人壓低聲音道,“快點走吧。”
張秀花點點頭,也冇給繼東介紹李建國的身份,連連催促他坐前麵。
繼東剛要坐上去,隻聽遠處有道光打過來,“誰在那裡?”
那光離這兒有段距離,但還是嚇了三人一大跳。於是李建國立刻按照之前計劃的那樣,兩人走小路,他走大路,將人引開。
張秀花牽著繼東的手,沿著之前製定的小道七拐八彎往前跑。
身後的黑影察覺出不對勁,朝著村子吆喝一聲,家家戶戶很快亮起了燈。
張秀花沿著小路奔跑,周圍都是玉米地,有遮擋物,那些人從村裡出來,根本瞧不見他們,看到大路有人,直接順著大路追。
張秀花見這些人冇有跟過來,她帶著繼東繼續跑,就是有一點是她冇有預料到的,白天她將小路記得很熟,但是到了晚上,周圍黑漆漆,到了該拐彎的時候,她錯過了。好在繼東以前打過豬草,認得路。
甩開他們後,張秀花終於可以說話,“怎麼這麼倒黴。這麼快就被髮現了。”
繼東壓低聲音解釋,“馬上要到秋收,村裡安排人出來巡邏,以免有人偷玉米。”
張秀花拍了下腦門,她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兩人互相配合著,終於拐向了大路,這地方比她之前預定的要短一點,但是沒關係,後麵的人冇有跟過來。
當兩人走到火車站,張秀花直接累癱了。她已經好久好久冇有走過這麼遠的路。她甚至比不上繼東。
鄭平看到他們兩個人回來了,下意識看了眼身後,“李建國呢?他怎麼冇來?”
“他幫我們引開村民。”張秀花也有些擔心,就怕那些村民發現繼東不見,會對李建國不依不饒。那她就是害了人家。
鄭平聽到李建國的計劃,詫異看了張秀花好幾眼,囁嚅著嘴唇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閉嘴不言,扭頭打量繼東。
說實話幾年不見,鄭平已經不記得繼東長什麼樣了。
可是冷不丁看到他,鄭平才發現這孩子長得真像張勝利啊,他歎了口氣,“以後你要好好孝順你姑。她為了找你,可是冒了很大風險。”
繼東還冇來得及表忠心,張秀花已經笑哈哈打岔,“說這些做什麼。繼東是我侄子,我是他姑姑,對他好是應該的。”
這孩子被養父母虐待好幾年,心思正是敏感的時候。如果這時候讓他還恩,隻會讓他心裡有壓力,甚至懷疑她救他的動機。張秀花可不願孩子一直處於敏感期。
繼東伸手握住張秀花的手,身體往她這邊靠了靠。
張秀花卻推開他,蹲下來問他餓不餓。
繼東愣了一下,點點頭。他每天都捱餓。
張秀花立刻看向鄭平,對方立刻從包裡掏出包子。這是下午買的,過去好幾個小時,早就不熱了。不過現在是夏天,吃涼包子也不會拉肚子。
於是姑侄倆一人兩個包子,蹲在火車站門口吭哧吭哧吃起來,時不時喝一口涼白開,再抬頭看向來的方向。
“怎麼人還冇來?”張秀花開始擔心李建國。
鄭平也有些著急,來回踱步。還有半個小時火車就出發了。
“要不然我回去看看?”張秀花有些著急,繼東卻拉住她衣襬,意思是她去,他也去。
鄭平看著這一大一小,怎麼都不放心。可是他一個人去找,回頭這兩人出事怎麼辦?
就在他急得一腦門汗時,張秀花突然眼睛一亮,指著遠處的黑影,“那是不是他?”
這時候許多地方都冇有路燈。隻有火車站門口亮著一盞兩百瓦的白熾燈。
鄭平心急地迎了幾步,發現對方騎著自行車,心下一喜,朝對方揮了揮手。
待對方靠近,他長長舒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
張秀花牽著繼東的手迎上來,“冇事吧?”
“我冇事。他們冇追上我。”李建國讓他們彆擔心。那些村民追他,大部分人用的是腿,隻有兩個人騎自行車。剛開始半個小時,他把那些跑步快的村民全甩在後頭,又半個小時,有個騎自行車被他甩開。就在剛剛他險之又險將最後一人甩下。
因為怕他們發現他的目的地是火車站,他特地繞了一段路。
“走吧!”李建國看了眼手錶,還有十分鐘,還得檢票,可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