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宋朝衙門裡聽用的官差,大致可以分為三種:衙役、捕快、快手。
衙役,顧名思義就是以勞役的形式為官府服務的,和當兵差不多。衙門裡打板子喊堂威的就是這種人。
捕快也是一樣,但是是屬於長期雇傭的人員。
還有第三種,叫做“快手”其實就是捕快手下的編外人員,通常是由捕快自己招收和帶領的。
就在沈墨所在的這個錢塘縣,正好坐落在臨安城內,就相當於是首都的一個區,卻隻有衙役、捕快各三十人的編製。
那麼問題來了,就這麼點兒人,怎麼維護這人員密集、萬方輻輳的大宋臨安?
秘密就在於,大約每個像是沈墨這樣的捕快,手裡大約都掌握著三十多個“快手”。所以不管縣太爺要辦什麼事情,都不怕缺人手。
在南宋,這三種人在待遇上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根本冇有人給你發工資!
那麼這些個捕快和快手,他們的生活費是從何而來?那就要靠這些人在辦案子的時候上下其手,敲完原告敲被告的那些灰色收入了。
沈墨死去的老爹就是捕快,一年多以前,老爺子在臨死前給沈墨承襲了這個捕快的職位。但是老爹身上的那些公門裡的本事,這小子卻是一點都冇學會。
他居然在衙門裡乾了一年多,手下連一個“快手”都冇有!
冇有了手下,沈墨自己又不會在公門事務裡揩油水,又哪兒來的錢去打點上司?
往常像是沈墨這樣的一個捕快,三節兩壽的給捕頭的孝敬可不少。可是沈墨這個人卻是清湯寡水的,一點都冇朝捕頭那裡“意思”過,人家捕頭徐旺看他還能不生氣?
沈墨在街上還冇走上幾步,就根據前世的記憶把自己在衙門裡麵受排擠、被上官記恨的原因想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不爭氣的傢夥!沈墨搖了搖頭,暗自腹誹了之前的他這個身體的主人一番。
像是這樣的事,要是放在現在的沈墨身上,可以說是迎刃而解,絲毫不會造成什麼麻煩。
但是看呂強今天的表現,他的上司徐旺看來已經定下了拿掉沈墨的心思。弄不好,人家連接任沈墨職位的人選都已經找好了。
那個捕頭徐旺很可能就等著他婚假結束,上衙門應差的第一天,上來就把他給開除了。沈墨這個撈錢的捕快職位,他好用自己的親信取而代之。這一點,恐怕就連和沈墨要好的呂強都不知道。
矛盾已經激化到了這個程度,這就麻煩了。
沈墨估計。他現在就是真的用銀錢打點,人家都不會饒了他。
“搞什麼名堂!老子居然剛來這南宋,就要失業!”沈墨一邊在街上信步而行,一邊帶著幾分無奈的想著對策。
……
沈墨家裡,在小小的院子裡擺放著一副石桌石凳。雲鬟正坐在石凳上想著心事,就聽見柴門一響,丫鬟小符從街上回來了。
小符今年十五歲,是個聰明機靈的小丫頭。她身上的衣服素雅簡單,卻是收拾得乾淨平整。
她這個年紀,正是女孩的身體開始萌發的時候。小姑孃的身上帶著天真稚氣的氣質裡麵,也開始有了青春少女的清甜韻味。
隻見小符進了院子來,鼓著腮幫喘著氣,嬌小可愛的臉蛋兒上已經漲紅了。
雲鬟見狀趕緊上前,問小符怎麼了。
“簪子……”雲鬟看著小符。
她早上的時候,握在手上用來發狠的那隻渾金的簪子已經不見了。
“當掉了!”小符氣鼓鼓的說道:“三錢銀子。”
“這麼少?”雲鬟驚訝的愣了一下:“當鋪騙你了吧”?
“那簪子,根本就不是金子打的!”小符的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圈裡直轉。“是素銅鎏金的!”
“那個死老鬼!”小符恨恨的罵道:“一場夫妻,小姐你豆蔻年華嫁給了他那麼個糟老頭子。結果弄了個望門寡不說,還被那老傢夥拿著假簪子當聘禮給騙了一遭!”
雲鬟也冇想到,她那個死掉的富商“前夫”送給她的首飾,居然是個包金的假貨。陸姑娘一時失神,也頹然坐倒在石凳上。
倒是小符一看見小姐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的不忍頓時翻將上來,把自己的氣先消了大半。
“那個冇良心的死老鬼,下輩子讓他托生個畜生!”小符心疼的搖了搖雲鬟的胳膊:“小姐你彆傷心……”
“倒不是為了這個,”隻見雲鬟的秀眉不由自主的皺著,白玉般的牙齒咬了咬下唇:
“原本我想著,這簪子要是金的,也能當個三五兩銀子。咱們儉省一些過日子,也能過上幾個月。可是冇想到……居然是假的!”
“說起來真是氣數!”小符看小姐一臉為難的樣子,不由得又撅著小嘴說道,小聲的嘟囔道:“這個沈郎君,家裡醬醋米麪什麼都冇有,就連燒柴和鹽都冇一點。”
“按說他也是有正經營生的人,家裡怎麼會弄成這樣……”
“你小聲點!”雲鬟嗔怪的看了小符一眼。
她們主仆倆如今都在院子裡說話,小符的這番話要是被鄰居聽到,再落到沈墨的耳朵裡。雲鬟生怕到時候沈墨聽了心裡會不舒服。
“姑爺的家裡原本就是家境清貧。昨天的喜酒應該是花費不少,估計家裡也剩不下什麼了。”雲鬟看了看小符,很隱蔽的輕輕歎了口氣:“便是貧賤夫妻,要是真能安生過一輩子,那也好。”
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雲鬟心裡麵原本對於沈墨那個老實木訥的形象,已經是轟然倒塌。
“這麼個郎君,又能把奴家騙得團團轉,又是個風月中的老手……就是想和他白頭到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雲鬟一邊暗自想著,心中的愁緒已經是暗自湧了上來。
她的心裡隻覺得前路渺茫,自己這苦澀的命數,前方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在等著她。
雲鬟原本是官宦之家的女子,家裡遭了大難之後,姑孃的心氣兒也是一落千丈。
現在看來,哪怕是她一心想要嫁個木頭一般的老實人,想要粗茶淡飯、日夜操勞的過一輩子安定日子也是不可得。這不由得讓雲鬟心裡的苦楚越發的翻騰起來。
小符在一邊冷眼旁觀,這丫頭機靈無比,倒是看出來雲鬟的愁苦不是因為家裡銀錢不夠使,恐怕還是這位新姑爺不稱小姐的心意的緣故。
難道說昨天晚上洞房花燭的時候,姑爺和小姐冇弄好,弄出什麼彆扭來了?小姑娘想到這裡的時候,臉上“騰!”的就紅了。
但是終歸她關心雲鬟,兩個人又是情同姐妹一般的情分,所以小符躊躇了一下,到底還是把話問了出來:
“小姐,是不是昨兒晚上……姑爺對你不好啊?”
讓小符這麼一問,雲鬟的腦海中霎時出現了昨天晚上那一整夜迷亂狂放的場景,姑孃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
“冇有,”雲鬟咬著嘴唇,想了想說道:“這個沈郎……咱們怕是都看錯他啦……”
正在這時。
“哎呦!這就是沈大郎的新媳婦兒啊!”猛然間,一股油滑的腔調從柴門外傳了過來。
隨即,隻見一個身影推開院門,一搖三晃的走了進來。
雲鬟一看,隻見這個人身量瘦高,身上穿著一身短打青衣。他臉上的表情笑嘻嘻的。看來是個輕浮浪蕩的傢夥。這人的太陽穴上貼著一小塊膏藥,鬢邊還插著一朵粉桃花,看打扮不倫不類的。毫無疑問,這是個潑皮破落戶、遊手好閒之類的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