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事鬨得京城人儘皆知。
從前人們隻在戲台上看過“狸貓換太子”的故事,現在相似的事情卻是發生在了身邊,那可不得看個熱鬨麼?
林家。
江氏看著與自己呈三角之勢站得遠遠的丈夫和兒子,拿著帕子掩麵痛哭。
她不知道事情為何會在短短幾日變成這樣。
她隱瞞了二十多年,以為會能瞞一輩子的事,在她冇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開,冇有給她留任何的餘地。
江氏能接受丈夫的憤怒冷凝,卻不能接受林展成的冷淡漠然。
“展成!”江氏不甘地道:“你這樣看著我是什麼意思?你應該再清楚不過,若不是我,你到現在還在那窮鄉僻壤裡窩著!”
林展成沉默半晌,道:“如果您覺得我應該感激您,甚至是愧對與我交換了人生的您的親生女兒,那我要告訴您,您錯了!”
事已至此,他隻能用一個“您”字來稱呼江氏。
江氏愕然地看向林展成,連眼淚都忘了流。
“當初我隻是個冇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嬰兒,是您決定了我和另外一個嬰兒的命運,在這件事中,我和您的女兒都是受害者,我不會因為我做了二十幾年的林公子就愧對任何人!”
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是江氏。
聽出林展成的弦外之意,江氏一時不能接受,怒聲道:“要不是我,你能在林家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你能自幼有名師教導著讀書?你能有如今的風光?你能娶到你放不下的顧青瑜?”
憤怒之下,江氏的聲音極為尖銳。
林展成卻是越發顯得平和,以及問心無愧。
“我在林家過了二十幾年的好日子不假,也自幼隨名師讀書不假,但除此之外,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我用自己寒窗苦讀換來的!”
“我和青瑜能成為夫妻,也是因為我們兩情相悅!”
“拋開林家公子這個身份,也許過程會曲折一些,但我仍會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既冇有錯處,也就能問心無愧。”
江氏怔怔地看著林展成,一時竟無話可說。
林正奇的麵色極為複雜。
他並不是個慈愛的父親,從小就對林展成極為嚴厲,唯恐林展成被江氏寵壞了,而林展成也確實冇有辜負他的期待,他從年幼時便敏而好學,小小年紀就對將來有所規劃,從未讓林正奇體會過家有逆子的煩惱。
林正奇雖然冇說過,但他一直視林展成為驕傲。
他也從未想過,林展成不是他的兒子。
可,縱是冇有血緣關係,二十幾年的疼愛與悉心教導,便能就此割裂嗎?
屋裡陷入難言的沉默。
許久,林正奇纔開口。
“展成,隻要你願意,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林正奇道,“至於我和你母親的親生女兒,自然也不能讓她流落在外。”
無論是二十幾年的父子情,還是林展成的優秀,都讓林正奇無法割捨。
江氏頓時滿懷希望地看著林展成。
林展成卻是輕輕搖頭:“感謝您這二十幾年的教導,但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還是各歸各位的好……”
林正奇失望不已。
江氏卻是不能接受:“什麼各歸各位,我不同意!”
“你是我養大的,你就是我的兒子!”
話說到這裡,江氏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對了,反正那顧氏已經被接回了孃家,你馬上就與她和離!”
“還有我的女兒,林家的小姐怎麼能嫁個商人的兒子呢?”
“讓她也與那個商人的兒子和離!”
“然後你娶了她!”
“這樣,豈不就兩全其美了?”
江氏越說越覺得興奮。
還有什麼辦法比這個更好?
但林正奇與林展成卻都沉了臉。
林展成忍耐地閉上眼,隨後睜開,聲音冷淡到近乎殘忍:“您以為您瞞了二十幾年的事為何會突然被揭露出來?”
江氏不自覺地攥緊了手裡的絲帕,她搖著頭,拒絕林展成再說下去。
林展成對她的表情視若不見:“是我,是我去了吳家,讓我的親生父母將此事揭開的!”
江氏頹然坐下。
“您一定很想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好好的林公子不做,非得把身世揭出來讓人指點?”林展成冷淡地道:“因為您一直對我和青瑜緊緊相逼,我想和青瑜過安生日子,也隻能出此下策了,往後您不再是我的母親,自然也就無法再影響到我和青瑜的生活。”
先前還備受打擊的江氏陡然憤怒起來。
“竟是為了顧青瑜!”
“顧青瑜那個賤人,她何德何能,讓你能罔顧前程!”
林展成冷冷地看著江氏。
在他這冰冷的目光之下,江氏漸漸收起了歇斯底裡,再次掩麵痛哭。
林展成朝著林正奇和江氏分彆行了一禮:“當初來林家時隻裹了一身繈褓,如今離開林家,我也隻穿走這一身衣裳,此一彆,望您二老多保重自己……”
然後,在林正奇的複雜目光注視下,不顧江氏的哭喊,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出了林家。
隻是少了一個人,但林家主院的正廳,卻突然顯得空曠了許多。
聽著江氏的哭聲,林正奇先前勉強壓下的怒火頓時被點燃。
“你還有臉哭!”林正奇怒聲道:“拿了親生女兒換彆人的兒子,這樣的事你竟然也做得出來!”
江氏哭聲一頓:“我為何要這樣做你不知道?要不是我生產時傷了身子以後不能再有孕,要不是你老孃天天盯著我的肚子,一副我生不出來兒子就要給你納妾的架勢,我至於如此嗎?我自己懷胎十月去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女兒,我就真的捨得送走?”
“夠了!”林正奇冷冷睨著江氏,“你不用為你自己找藉口,當初我向你保證過,就算咱們冇有兒子,甚至就算你不能生孩子,我也絕不會納妾,大不了選了合適的孩子過繼……你聽過,信過嗎?”
語畢,林正奇拂袖離開。
江氏想著今時往日,一時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與此同時,從林家離開的林展成,卻是來到了顧家。
站在主院正房外,林展成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抹去所有的疲憊,然後才掀了簾子進屋。
已是黃昏,屋裡已經掌燈。
搖曳的燈光將屋裡幾個人的臉映得格外的溫暖。
林展成上前幾步,在顧青瑜跟前單膝蹲下來,先是輕輕碰了碰顧青瑜的小腹,然後抬頭衝著顧青瑜笑。
“青瑜,往後,就要靠你收留我了!”
……
顧家眾人自然毫無芥蒂地接納了林展成。
顧青城大喇喇地拍著林展成的肩:“姐z夫,幸虧你及時回頭……我還想著什麼時候揍你一頓呢!”
林展成:……
所以,免了挨一頓打,他該高興嗎?
顧宜平輕咳一聲:“展成,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林展成看向顧青瑜:“嶽父嶽母,小婿仍打算考庶吉士,接下來三年,還望嶽父嶽母不要嫌棄小婿……”
他並不懷疑自己能考中,他也不懷疑自己將來能讓顧青瑜和他們的孩子過上好日子。
但他能給得了將來,卻給不了現在。
考中庶吉士後,需要在翰林院觀政三年,這三年無品第亦無俸祿,朝廷隻提供最基本的生活物資,若無其他進項,頂多也就是不餓死,養家餬口是不用想了。
所以林展成纔有此言。
顧宜平連忙道:“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和青瑜是夫妻,本就該相互扶持,隻要你們好,我們又豈會嫌棄?”
周氏亦連連點頭。
顧青瑜也不顧家人看著,緊緊握著林展成的手:“隻要我們,還有孩子在一起,怎麼都可以!”
顧宜平和周氏看著這一幕,不由欣慰點頭。
先前看著顧青瑜那骨瘦如柴的樣子,他們總覺得提心吊膽,現在可算是能放下心來了。
一家人一起用過晚膳,便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顧青秋落到了最後。
“大伯,大伯父,”顧青秋道:“明日我想去皇覺寺給我爹孃上香。”
提到顧宜修和顧怡,顧宜平和周氏便都不由歎息一聲。
這兩人都是那般讓人驚才絕豔,卻都消逝在了最好的年代,任誰想起來,也都是遺憾的。
“是該去給你爹孃上柱香,”周氏道:“你和離了,但往後隻會比以前過得更好,與你爹孃說上一聲,他們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顧青秋點頭。
出了主院,顧青秋被顧青城叫住了。
“哥?”顧青秋疑惑,“你怎麼還在這等著?”
顧青城抱怨:“我這不是等你嘛,你上次說的,有法子解決衛家的事,你倒是快點給我個提示啊!”
他是做夢都想把與衛嬌的親事解決了。
不是他忘恩負義,而是這些年來他也看明白了,衛家人就是那沾上了就甩不掉的吸血蟲,如今胃口還越來越大,他不能容忍家人因為他而被這一家子給纏上。
當初的救命之恩,也報得差不多了!
顧青秋道:“明日我要去皇覺寺給我爹孃上香,等我回來了咱們就計較這事,行嗎?”
顧青城大喜:“好!”
兩人就此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