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兒,爹爹來看你了!”隔著老遠,就聽到雲霄那鑼鼓似的喊聲。
將近兩米的大高個,走起路來能震得腳邊砂石滾動。
也難怪當今聖上曾盛讚他乃大齊第一勇士。
母親許氏跟在丈夫身後,因著身材嬌小,兩三步都趕不上雲霄一步。
可由於擔心突然暈倒的女兒,也顧不得形象,幾乎是小跑著踏進女兒的棠梨軒。
雲棠倚靠在床頭,透過窗欞望著庭院裡爹爹和母親由遠及近的身形,笑中帶著淚。
直到兩人前後腳進了屋,雲棠才連忙抬手抹去眼角的淚花,不想父母繼續為自己擔憂。
等父母進屋落座,雲棠的貼身侍女小桃很是機靈地端上兩碗茶湯,並一條乾毛巾。
鎮北將軍府裡的人都知道雲霄是怕熱易出汗的體質,各院隨時備著擦汗用的毛巾。
雲霄正要自己擦汗,卻見女兒坐起身,先他一步拿起毛巾,細細替父親擦拭臉上的汗水。
世界上最悲痛的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誠然父親這些年明裡暗裡偏心嫡姐,但他對雲棠母女倆也未曾虧待。
雲棠一直都知道,父親是光明磊落的人,絕不會行謀反篡逆之事。
所以上輩子在皇上賜死父親後,雲棠心裡便怨恨上皇家,打從心底裡不願再與王公貴族們打交道。
庸王間接害死父親,嫡姐卻不顧父仇和他在一起。
打從雲夢踏入庸王府的那刻起,在雲棠心裡,她們姐妹情分已斷。
所以之後的種種仇怨,雲棠都銘記在心,今生註定要複仇。
雲棠知道自己即將做的事或許會牽連雲家,但她顧不得那麼多。
無論如何,總比上輩子的家破人亡要好。
如果重活一世她仍舊不能保全雲家,那她重生的意義何在。
雲霄坐在椅子上,看著站起身還冇有他坐著高的小女兒,一臉凝重地替他擦汗。
受到女兒的情緒感染,雲霄便也收起五大三粗的作風,難得鄭重起來。
這些年由於他心疼大女兒從小冇了親孃,對她多有偏寵。
對於這個小女兒,關注得並不多。
常言道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雲霄以前不懂那是什麼感覺,今天才終於懂了。
比起被他寵得過於嬌縱的大女兒,這小女兒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自己中暑暈倒,醒來居然還不忘在父母跟前儘孝。
雲霄見雲棠舉止端莊地給父母奉茶,感動得老淚直流。
冇想到他雲霄一個地裡刨食的大老粗,居然也能生養出這樣一個鐘靈蘊秀的大家閨秀。
這都多虧了孩子她娘數年如一日的言傳身教啊。
那些掉書袋文官們常說的“娶妻娶賢”“妻賢夫禍少”還真有些道理。
此刻心滿意足地雲大將軍倒是完全忘了許氏並不是他的妻子這個事實。
雲霄是泥腿子出身,窮山坳裡能娶上個媳婦兒就謝天謝地,不像貴族們那樣三妻四妾窮講究。
這些年許氏雖然冇有繼室之名,卻有繼室之實,畢竟整個鎮北將軍府就隻有她一個女主人。
全得益於許氏的操持,這偌大的鎮北將軍纔沒有在雲霄死後立刻分崩離析。
甚至還有清貴世家願意在雲霄被賜死後,繼續與雲府結親,這便是京中勳貴對許氏掌家有方的認可。
雲霄坐了一陣子,收起嗓子輕聲細語地和許氏女兒說了會兒熨貼話。
又把日常侍候雲棠的仆人叫進屋來敲打了一翻,責令眾人務必要照顧好二小姐。
最後交待許氏多陪陪女兒,便趕回書房處理公事。
時值夏末,暑氣未消,西北卻異動頻頻。
每逢秋季,北方遊牧部落水草豐美,戰馬養得膘肥體壯,時常南下劫掠邊境村莊。
皇上對此現象早已忍無可忍,隻是在等待國庫充盈,再尋個恰當的時機出兵。
上輩子雲霄便被任命為征西大元帥,於建成七年,也就是明年春季出征,曆時四個月,橫掃西北蠻夷,凱旋而歸。
當上京所有人都在歡慶這場舉世無雙的勝利時,誰也冇想到,僅僅七個月後,鎮北公雲霄便被秘密賜死。
雲棠在心裡計算著,她還剩下一年半的時間扭轉局麵。
“我兒在想些什麼,為何怏怏不樂?”許氏柔聲問道,慈愛的目光猶如實質。
雲棠心思一動,麵上卻不顯,緩緩道,“女兒在想,再過半年我就要及笄,和母親待在一起的時間一日比一日少。”
許氏聽罷微怔,琢磨著女兒隱秘的少女心事,試探著問道,“可是有那碎嘴的丫鬟婆子在你麵前亂嚼舌根。”
閨閣小姐的婚姻大事,豈能由府中下人置喙。
雲棠搖頭歎息,“我不是為自己,是為母親不值,母親擔得起將軍夫人的名號。”
許氏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