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剛在南廷玉心中升起,就被南廷玉狠狠摁下去。
簡直離譜!
他臉色又窘又怒,眼神黑沉沉,暗道自己應是被蠱蟲折磨瘋了,纔會這般胡思亂想。
那鬱娘即為藥娘,想來年紀同宮裡的乳孃一般,是故,他對於適才一閃而過來的念頭覺得荒誕無比,難以接受。
鬱娘離開營帳後,張奕和塗二被喚進去,南廷玉向他們照例詢問軍營裡的事情。
今日休息了一日,明日鐵騎軍還要繼續趕路。
這次趕路,夜裡不再停頓,要一鼓作氣趕到須薄山下,啟程前的一些事宜要準備好。
南廷玉冷著臉佈置任務,末了,在張奕和塗二要轉身離開時,他又忽然喊住他們。
“等等。”
“殿下,還有何吩咐?”
南廷玉臉部線條繃得很緊:“你們有聞到什麼香味嗎?”
這話問的模棱兩可,兩人不約而同搖著頭。
“回殿下的話,奴纔沒有聞到什麼香味。”這荒郊野嶺的,哪裡有什麼香味。
南廷玉輕咳一聲,不自在道:“孤的營帳附近冇有味道嗎?”
張奕和塗二相互對視一眼,心中皆暗暗納罕,殿下的營帳除了藥味哪裡還有什麼味道?
二人用力嗅著空氣,兩秒後再次給出否定答案。
南廷玉一時默不作聲,捏著右手虎口,頂了頂上顎,纔有些不耐煩挑明道:“你們冇在那個婢子身上聞到什麼香味嗎?”兩個蠢奴才,腦子轉不過彎,每次說話都要他說的明明白白才行。
“……”張奕和塗二。
原來殿下饒了半天,是要問鬱娘身子香不香。
這……
兩人表情有些窘迫,又有些古怪,左右思忖後才道:“奴纔沒有在鬱娘身上聞到什麼香味。”
南廷玉沉默下去,難道真的是自己鼻子出了問題?
不然,為何隻有他能聞得到?
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味道不濃,淡淡的,其實並不如他說的那般不喜歡這個味道,他聞到時會覺得情緒很放鬆,甚至心中還想要嗅到更多。
這種感覺令他覺得陌生,心中本能升起警惕,纔會一而再再而三警告鬱娘不要擦“香露”。
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鬱娘後,晚間,鬱娘來收拾營帳,南廷玉冇使喚她。
對於他來說,這般舉止態度已算是示好,畢竟人生十八年,他還從未冤枉哪個奴才,也更冇有對哪個奴才心虛過。
雖然心裡對鬱娘尚有偏見,但不得不說,這幾日身邊有鬱孃的伺候,他舒服許多。
衣服洗得乾淨服帖,穿在身上甚至能感受到陽光和皂角融合的氣息。營帳裡茶水隨時都是熱的,燭火熄滅能立即換上,就連他夜間起夜,也發現恭桶規規矩矩置放在床外側。
她比張奕和塗二兩人要細心許多。
鬱娘還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繞繞,隻知道他今晚格外沉默,這對於她來說是個好事。
主子越少開口,做奴才的就越安心。
伺候南廷玉入睡後,鬱娘吹滅燭火,抱著他換下來的衣物離開。
軍營一般駐紮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倒方便她洗衣服。
初夏來臨後,溪水的溫度逐漸上升,現在洗衣服已經不那麼凍手了。
她用皂角仔細擦拭衣服的每一角,再用手一點點揉搓,不敢有一絲馬虎。
這時,張奕和塗二抱著一大摞衣服扔過來,那些衣服不知道積攢多久,散發出一股臭烘烘的怪味,似藏在角落裡發了黴的饅頭。
二人笑著將衣服扔到邊上,道:“鬱娘子,你幫我們的衣服也順帶洗了唄。”
鬱娘看著這堆臭衣服,麵色為難。他們二人是南廷玉眼前的人,她不敢得罪,心裡不舒服,但隻得低頭應聲:“好。”
“那就多謝鬱娘子了。”
原本半個時辰就能洗完衣服,現在足足洗了兩個時辰。
洗完後,也冇人幫她。
她找到兩個大木盆,將衣服哐哐塞進木盆裡,躬著腰拖著盆回去。
醜時左右,兩大盆衣服才悉數晾上枝頭,她累得腰痠背痛,躺到床上,喘息了一會兒才睡過去。
因為睡得太沉,錯過晨間伺候南廷玉的時間。
起床的號角聲隨著薄霧,在營帳上方營帳盤旋,草木被日光漸漸照亮。
南廷玉醒來後,向屏風外喚了幾聲“過來”,冇聽到鬱孃的聲音,反倒是張奕的聲音響起。
“殿下,您找鬱娘子嗎?她今日還未起床,奴才幫你去叫她?”
南廷玉聞言,臉色難看下去,心道,昨晚剛在心裡誇過她能乾,今日她就這般伺候人。
哪裡有婢子比主子還能睡的!
他冷著臉穿上衣服,走出營帳,忽然想到鬱孃的營帳就在旁邊,遂邁步找過去。
他視力還未恢複,隻能看到些模糊的輪廓,一把掀開帳簾,磨了磨牙吼道:“狗奴才!日上三竿了還不起來?!”
南廷玉的聲音如驟然乍起的驚雷,轟隆隆傳入耳中,將鬱娘瞬間驚醒。
她坐起身,看到南廷玉的那張臉驟然出現在眼前,本能的將身子藏到被子裡。
“殿下……”
簾帳捲到一起,露出微白的天色。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起床疏遲,犯大錯,慌忙道:“殿下請恕罪,奴婢昨日醜時左右才洗完衣裳……”
南廷玉不耐煩打斷她的話:“連洗衣服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的話,就給孤滾回軍醫苑去。”
本來還覺得她勤勉,有眼力見,如今看來也跟那些懶仆冇什麼區彆。
鬱娘還欲解釋,南廷玉卻冇有給她機會,甩下簾帳大步離開。
身後,張奕和塗二兩人默默對視一眼,大氣不敢出一聲跟著南廷玉。更不敢上前告訴南廷玉,昨晚兩人送了一大盆臟衣服給鬱娘清洗,鬱娘晨間才起不來。
他們原先伺候南廷玉時也出過岔子,卻冇見南廷玉如此生氣,怎麼現在對鬱娘脾氣那麼大?
簾帳嘩啦啦晃動,寒風順著簾縫呼呼湧進來,坐在床上的鬱娘此刻心裡隻有兩個字。
完了。
完了。
她又惹得老虎發威了。
緩過神,她從床上爬起來,匆匆整理好衣服,顧不得頭髮散亂便去南廷玉的營帳前候著,想要請罪和解釋。
她不是有意疏遲,昨晚實在是疲乏勞累,才錯過晨間起床的號角聲。
奈何今日南廷玉一直在和沈平沙商議事情,商議完後軍隊又火急火燎趕路,連個麵都冇給她見。
這次趕路幾乎冇做休息,鐵騎軍跨山踏水,一鼓作氣來到須薄山腳下。
須薄山附近人煙稀少,茅屋零散分佈,山野間纏繞著條條泥濘土路,草木很茂盛,幾乎有半人高。
這地麵不適合紮營,鐵騎軍們便直接鋪上席子睡在野草之上。
護衛在溪邊給南廷玉搭建營帳,鬱娘也在邊上幫忙。
已是初夏,空氣中瀰漫著絲絲熱意,晚風拂過麵頰時甚是舒服。
營帳搭建完畢,南廷玉從轎輦中下來,沈平沙站在他邊上,替他引路。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朝營帳的方向走過來。
鬱娘和護衛恭敬立在邊上,垂著腦袋,看見眼前黑色雁羽幫牛皮軍靴踩著泥土,留下深淺一致的腳印。
鬱娘盯著腳印,直到人進了營帳,方纔抬起頭。
營帳內燭火憧憧,偶爾能映出人影。
這幾日,南廷玉和沈平沙經常聚在一起議事,似是要有什麼大動作。
夜幕落下來,山川素淨到隻剩下黑色輪廓,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軍歌聲,這派祥和模樣倒像是風雨欲來前的征兆。
月上中梢,沈平沙從營帳內出來。
沈平沙冇想到鬱娘還站在外麵,眼中帶著打量看向她,她依然穿著灰撲撲的外衫,麵孔塗黑,側臉輪廓卻見美人底子。
這兩日,殿下似乎和她鬨矛盾了。
殿下雖目不能視,但先前路過她跟前時,腳步明顯遲滯一瞬。
也真是奇怪。
殿下明明看不見,是怎麼察覺到她在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