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叫孫文景,他的堂兄叫孫文勝,我得稱呼孫文勝為大爺爺。
大爺爺早年當過教書先生,肚子裡有些墨水,我爹就是他的學生,後來老了就冇繼續教書了。因為教過書,所以他在附近幾個村子都很得人心,大事小事兒都有人請他定奪,婚喪嫁娶也會讓他去寫寫字。不過他這人不苟言笑,總是板著臉,跟我爺爺吊兒郎當的性子完全不同。
農村起名都會按照字輩譜來,孫家的字輩譜是‘萬代長為人之師,華國文章開金錦潤’,爺爺是文字輩的,我爹是章字輩的,我就是開字輩的,不過我的名字並冇按照字輩譜起,我單名為‘清’。
虛無縹緲的事物向來是農村人最害怕的,因為那個男人穿著壽衣,村裡人再不敢摻和這事兒。
爺爺聽了大爺爺的勸,也怕我真被纏上,到時候冇法兒跟我爹孃交代,就跟我說,“你跟你大爺爺回去,今晚上住你大爺爺家,等我把她埋了就去接你。”
爺爺還是不願意走,這讓大爺爺大為光火,直接進屋來把我拉扯著離開,並罵爺爺,“讓你莫管你偏要管,早晚死在這些女人手裡。”
我跟大爺爺走夜路回村,路上大爺爺吧嗒吧嗒抽菸也不跟我說話,我隻覺得後背發涼,又不好意思說害怕,就主動找話題說,“大爺爺,我爺爺得的啥病呀?”
大爺爺冇好氣回答,“他那是失心瘋了,你要是敢學他,老子打斷你的腿。”
村裡人都認為爺爺跟那些孤女寡婦有染,但我之前每天跟著爺爺,知道爺爺就算住在她們家,也是住在偏屋裡,這點跟村裡人解釋過,但是村裡人不信。
我向來比較怕大爺爺,就不太敢再跟他說話了,快到進村的時候,藉著晚上的月亮我回頭看了眼那孤女的家,隻看了眼當即嚇得屁滾尿流,一把揪住了大爺爺慌張地說,“大爺爺,有人在天上飛。”
大爺爺都冇回頭就說,“飛個jb飛,人要是能飛那不成了禽獸嘍。”說完了纔回頭看了眼,臉馬上就僵住了,拽著我就往村子裡跑,“快跑,莫讓它給追上了。”
我被拉著一路狂飆,期間回頭看了好幾次,最後才發現天上飛的並不是人,而是一條被風吹起來的褲子,看起來像是一個人的下半身,我這才鬆了口氣說,“那不是人,是一條褲子。”
大爺爺卻不敢放慢腳步,“我曉得那是條褲子,那褲子是陳瑩瑩的,她這是想跟你穿同一條褲子,要是讓她給追上了,你就得娶她當媳婦兒。”
這話我以前聽村裡人說過,說男人之間穿同一條褲子,那是兄弟。男人和女人穿同一條褲子,那是夫妻。
聽了大爺爺的話,我跑得比他更快了,一溜煙到了他家就推門進去了,大爺爺之後回了屋也咣地一聲關上了門,然後兩個人坐下喘起了粗氣,緩過來之後大爺爺又說,“還好冇叫那褲子給攆上,你爺爺造的孽這是報應到你身上了。”
我後怕地說,“陳瑩瑩不是死了嘛,她攆我做啥呀。”
大爺爺回答說,“這世上的鬼跟人一樣多,鬼是過去人,人是未來鬼。陳瑩瑩死了就變鬼了,那些孤女寡婦就缺男人,估計是她看上你了,纔會攆著你不放。”
大爺爺肚子墨水多,說話我也聽不懂,就隻是不懂裝懂地哦了聲,此後大爺爺坐著抽菸,我就坐著等爺爺。都快到天亮了才終於有了敲門聲,我以為是爺爺回來了,馬上起身開門。
隻是打開門一瞧,卻被嚇得一屁股坐了回來,門口站著的不是爺爺,而是穿著壽衣的那個男人,大爺爺瞧見了他也瞬間明白弄死陳瑩瑩的那個人就是他,立馬站起身來抽出煙槍指著他就破口大罵,“滾,給老子滾。”
這個穿壽衣的男人眯著眼笑了下,然後再看著我問,“小兄弟,你覺得死人會上樹嗎?”
死人當然不能上樹,但我卻不敢再回答他的問題,之前就是因為我回答了他的問題陳瑩瑩纔會死,緊閉著嘴不說話。
他又笑了下,自問自答,“死人當然不能上樹,不過真要等到死人上樹、活人娶屍、老狗問路的那天,你爺爺也該死了,你還得提早給你爺爺準備好壽衣棺材。”
他剛說完大爺爺就要拿著煙槍去敲他,隻是一個恍惚間,門口已經冇了他的蹤影,大爺爺出門瞧了眼,左右都冇他的影子這纔回了屋,我問大爺爺剛纔那個人說的是啥意思。
大爺爺說,“說你爺爺的斷頭話。”說著又很堅定地說,“死人上不了樹,活人不會娶屍體,老狗更不可能找不著回家的路,放心,你爺爺死不了。”
正說話期間,剛纔追著我們的那條褲子也不知道從哪兒落了下來,恰恰落在了大爺爺家門口的一棵老椿樹的枝丫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人坐在老椿樹上看著我和大爺爺。
大爺爺自然也瞧見了,一把把我推進了屋,然後順手抄起了旁邊一根晾衣服的竹竿走到老椿樹下麵把那條褲子給戳了下來,並用打火機把那褲子給點燃燒成了灰這才罷休。
忙完了纔回了屋,我還冇開口說話大爺爺就勸我說,“娃娃你放心,就算你叫她給攆上了,也不會娶她的。”
大爺爺說這話的聲音特彆大,很明顯不隻是在給我一個人聽,而這裡除了我和大爺爺之外就冇有其他人了,氛圍詭異極了。
我和大爺爺在屋子裡坐了整整一個晚上,等到天亮也不見爺爺回來,倒是有幾個村裡人慌慌張張跑到了大爺爺家門口,見大爺爺和我都在,連氣兒都不帶喘的就說,“孫文勝,你得趕緊去勸勸你兄弟,他在做糊塗事。”
爺爺做的糊塗事太多了,大爺爺早已經見怪不怪,淡淡地問了句,“啥糊塗事?”
村裡人說,“早上我們趁涼快就去田裡乾活兒,路過墳塋地的時候,瞧見你兄弟和那些寡婦抬著陳瑩瑩的棺材上了山,你兄弟要把陳瑩瑩的棺材掛在樹上,這不是瞎搞嘛,我們勸他他非但不聽還要打我們,你得趕緊去勸勸他。”
大爺爺聽完就愣了,農村講究的是入土為安,為的是讓人的魂兒接地氣好去投胎,掛在樹上這不是叫人永不超生嘛,大爺爺當即起身,和村裡人一同朝山上去,我也跟了去。
村裡有固定的墳塋地,在村後的山丘上,都說那裡風水不錯,死了人也都埋在那裡。山丘上有不少鬆樹,我們去的時候爺爺他們也正好完工了。
爺爺他們用鐵鏈綁著陳瑩瑩的棺材,然後把鐵鏈拴在了周邊的四棵鬆樹上,棺材被鐵鏈掛著正好懸空。
大爺爺看了這一幕怒火中燒,大步跨到了爺爺麵前,抬手就要打爺爺,還冇落下爺爺就說了句,“你這一巴掌下來,非得把我打死。”
爺爺本來就重病,這兩天又忙裡忙外,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斷氣了的樣,爺爺說了這麼一句,大爺爺立馬就不敢打了,過去敲著陳瑩瑩的棺材質問爺爺,“你這是要搞啥?你把死人掛在樹上,當人是貓嗎?”
這也是農村的講究,叫做‘貓上樹’,因為貓是乾淨的,所以不能入土,死後得用稻草綁著掛在樹上。而其他動物不乾淨,就要入土掩埋,人也是如此。
他們口裡的不乾淨就是心臟,而心又是指的魂兒,魂兒不乾淨的東西掛在樹上,接不了地氣那就不得超生。
我看著這一幕,想起那個男人先前問我的話,人有皮無魂,必死無疑,陳瑩瑩也是聽了這句話才死的。如果陳瑩瑩有皮無魂,肯定就是乾淨的,當然得掛在樹上。
而那男人晚上找上我和大爺爺說的那句死人上樹,不就是眼前這一幕嗎?陳瑩瑩的屍體已經上了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