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裡空調開得太大,暖空氣讓人幾欲昏睡。
路辛夷愣了幾秒,才接過那束花,香氣馥鬱,手摸摸花瓣,能感受到花瓣表麵鮮活的肌理感,綿軟紮實的手感。
冇有女人會拒絕這樣的一束花。
隻是,有點沉重。
花接過來後,那張藏起來的臉露出真容來,年輕人眉眼微倦,眼睛裡還有紅血絲,新修的胡茬,還有她熟悉的那股橙花香。
他應該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從紐約落地上海,回家簡單收拾了一番,便動身來的江州。
他緊趕慢趕,便是為了這一刻。
路辛夷將花束放在一旁的櫃檯上:“有點重。”
周止見她臉色蒼白:“你臉色不太好,最近一直加班?”
“嗯。”
她淡淡應了一聲,眼神看向彆處,都是小碎燈,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他的精心安排,她的目光毫無落腳之地。
可她根本不敢看他。
周止指指那個藍色的袋子:“不打開看看?”
路辛夷咬著下唇,快要咬出血了。
周止還未發覺她的不對,拿過那個袋子,拿出裡麵的小盒子,打開來。
一克拉的六爪鑽戒。
周止捧著鑽戒,單膝下跪。
二人頭頂的氛圍燈在這時亮起,折射在鑽石上,光芒奪目,直刺人眼。
“辛夷,我剛剛從紐約回來,那邊的工作我已經安排好了。年後我就要過去了。”
“我想在我離開之前,給你一個承諾,表明我的態度。也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嫁給我,好不好?”
“我不是逼婚,我們都還很年輕,應該以事業為重。我也知道你的理想是做最厲害的外科醫生,我一百個支援。當然,如果你不喜歡這種異地戀的感覺,我們也可以再商量。就像之前說的,我答應你,每個月至少回來一次。如果你想我,你也可以去找我。”
“甚至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聯絡國外一流的醫學院,你可以去深造,去留學。我絕不是要乾涉你的人生,隻是一個建議。當然,如果你還是不喜歡……”
“我可以回來上海工作。”
路辛夷突然打斷他:“其實,你不需要為了我放棄……”
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去紐約總部,一直是周止的目標。
一年前這個機會觸手可及,他放棄了。
當時他說手頭上有個國內的項目是自己從頭孵化的,如果那時候去紐約,那個項目便隻能轉手他人,他於心不忍。
可事實上呢,誰都清楚,那時候的周止正在熱戀中。
路過的狗看了都要被塞一口狗糧。
這件事拖了一年之後,才又被重新提上議程,也是路辛夷鼓勵他抓住機會。
“不是放棄,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很想很想。”
“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負擔,你也不用現在答應我。戒指你收好,等你什麼時候願意答應我的時候,戴上,站在我能一眼看見的地方。”
四周安靜了幾秒。
櫃檯後的老闆感動得一塌糊塗。
舌尖觸到一絲鐵鏽的味道,是血。
下唇破了,路辛夷抿抿嘴,用舌頭堵住唇瓣上的破損處。
手機響了一下。
不用看也知道是急診科的同事打開的。
路辛夷接起,語氣平靜:“是,我在,我吃個飯,十分鐘就能到。”
掛了電話,路辛夷仰仰頭,努力不讓自己失態。
她把裝戒指的盒子合上,放回藍色的小袋子裡,將小袋子放在花束旁。
“周止,我不接受。”
周止微怔:“是我給你太大的壓力了嗎?你不需要現在就回答的,我可以等……”
路辛夷暴躁打斷,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卑微,你不需要,你是周止!我告訴你,我不會跟你結婚的!不會!”
“原因很簡單,我們不合適。你太好了,你的人生太容易了。我接受不了這種容易,更怕我一旦接受,我要為此付出更大的代價。你可以同時做很多事情,還能把每一件事情都做的很成功,因為你是周止,你有資源你有能力,你一出生就贏過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可我路辛夷,我要成為最好的外科醫生,我隻想做這一件事。我必須把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件事上,才能進步一點點。年輕和還算健康的身體,是我現在唯二的優勢。我不想再把我的時間,哪怕一分一秒浪費在不相關的人和事上。”
沉默。
死亡一般的沉默。
哐噹一聲,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咖啡店老闆咳嗽了一聲,撿起掉落的手機,他站起身來,做錯事一般:“我什麼都冇聽到。”
說罷,從櫃檯後繞了出來,匆匆出去,走到門口還貼心地把門帶好,然後站在寒風中抽菸,瑟瑟發抖。
屋內,一陣冷風被帶了進來,路辛夷咳嗽了一聲,她走到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忽然聽見身後傳來。
“對你而言,我隻是‘不相關的人’?那我們過去一年多的感情在你心裡又算什麼?”
“還有,為什麼跟我在一起,就會妨礙到你做一流的外科醫生?我知道你有理想,更知道你的理想在你心中永遠排第一,所以我從來冇有要求你在理想和我中間做選擇吧?路辛夷,我有自知之明。為什麼你……”
為什麼你…… 不要我了。
“如果你的路走得這麼辛苦,那你來我身邊不就好了。隻要你願意,我隨時張開雙臂歡迎你。再難走的路,我陪著你,不好嗎?”
路辛夷從未見過周止如此無助,如此卑微的樣子,心都化成了一片。
下一秒,路辛夷來到周止麵前,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往下輕輕一帶,藉著點點星光,貼上他的唇,舌尖輕輕撬開他的唇。
並不費力。
從來如此。
是一個綿長的深吻,最初隻是淺嘗輒止,慢慢不捨,等她想離開時,周止一隻手扣住她的頭,一手托住她的後脖頸,加深了這個吻,手上的力道也慢慢加重,恨不得將懷中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什麼涵養,什麼理智,都被拋之腦後。
他現在隻想用這種最無腦,也最樸實的**,證明自己對她的愛。
冇想到,有一天他要用這樣的方式留住自己喜歡的人。
直到舌尖在嚐到口腔內一絲鐵鏽的血腥味。
他才鬆開懷中之人,兩人微微喘息看著對方。
路辛夷:“你還記得我第一次主動吻你,是什麼時候嗎?”
周止不需要回憶,與她相關的每一件事小事早已深深刻在他腦海。
路辛夷第一次吻他,是他向她表白,迴應他的,就是一個吻。
無論何時回想起那一幕,周止心頭總會湧起一絲甜蜜。
周止說:“我記得,是在你們醫院停車場,當時……”
他想說,當時他很緊張,也很忐忑,那是他第一次向女生表白,他準備了一後備箱的鮮花……
“當時,顧南星在場。”
一切戛然而止。
當時,顧南星在場。
七個字。
路辛夷隻用了七個字,就擊潰了周止的全部幻想,否定了兩人在一起的全部。
她的一個吻,他們開始了戀愛。
她又用一個吻,結束了這一切。
卻原來……隻是因為,顧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