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山哼了一聲:“方兄,你看他像一個傻子嗎?知道去崇縣是無可避免之事,掉頭便向我們向崇縣的民政大權,軍民一把抓。
集大權於一手,於不利之中謀取於自己最有利的條件,這等心機,何其機敏。”
方文山歎道:“蕭帥,我等不會養虎為患吧?”
蕭遠山嗬嗬一笑:“方兄,你也太小瞧你我了吧,不說崇縣現在一個亂攤子,他就算大權握於一人之手也難有迴天之力。
就算他能站住了,你我兩人還能讓他翻上天去。區區千來人,必要之時翻手之間便滅了去。”
兩人相視一笑。
李智回到營中,碰地一聲將頭盔擲在地上,大叫一聲,“他媽的,憋死我了,這幫龜兒子,殺人也笑嘻嘻的啊!”
勿需多問,眾人隻看他的臉色,便知果不出尚海波所料。
“將軍今日想必大開眼界,見到了官場臉色吧!”尚海波哈哈一笑,問道。
李智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明明都想將我分來吃了,那笑容,那口氣,便似我是他們捧在手裡把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寶貝,直直讓人起一層雞皮疙瘩。”
“將軍不也一樣麼?”尚海波接上一句,李智不由一楞,接著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都是一幫他媽龜孫子。”
砰的一聲坐了下來,“不出尚先生所料,崇縣是我們的了。
啟年,你率人去軍府,領一千人的軍械,記著,一千把長槍,一千把長刀,一千張弓,一千壺箭,三個月的糧食,奶奶的,既然想打發我早點走,就把東西給齊羅。”
“薑奎,你去中協找呂大臨,這狗日的說給老子一個月的糧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去給我要來。”
“馮國,組織剩餘人等,準備拔營,要齊了東西,老子就不做他們的眼中釘了,早點去崇縣,去了崇縣,我就是老大,不用看他人眼色。”
“尚先生隨我一齊,路先生,你人頭熟,路子廣,我們這一次去崇縣,麵臨最大的困難就是糧食。
眼下還不知崇縣剩多少人,但糧食總是越多越好,你去複州,翼州,買也好,要也好,一定儘量多的籌措糧食回來。我們能不能過這一個冬,便看您的了。”
一迭聲地吩咐下去,眾人轟然應諾,分頭去辦事。
李智看著轉眼之間空蕩蕩的營帳,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老大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啊!
冇錢冇糧,焦頭亂額啊,壽寧候給的十萬兩銀子轉眼間就給了路一鳴一半。眼下可還冇有看見崇縣的影子呢!
三天之後,雲集定州的各路軍馬開始開拔,李智是最後一個走的。
與其它各路人馬走時的熱烈場麵相比,常勝營開拔時冷冷清清,軍府和知州府一個相送的人也看不到,大概已把李智看成一個死人了吧。
倒是桓熙提了一壺酒,與李智對飲了三杯,說了一聲珍重。
“定州,我會回來的。”沉默地走了數裡路後,李智回頭看著遠處定州城那高大的輪廓,忽地張開喉嚨,大聲吼道。
十天後,這支千餘人的部隊踏入了崇縣的地界,路很崎嶇,山勢也一天比一天陡峭。
但更讓李智等人心情沉重的是,一路之上到處是燒燬的房子,偶爾路上有一些麵黃股瘦,一臉絕望之色的鄉民,在看到這支隊伍後,都默默無語,一言不發地尾隨在隊伍之後。
“尚先生,紮營之後,煮些粥給這些鄉民們吧!”李智吩咐道。
“士兵們也改一天兩乾為一天一乾一稀,省些口糧,隻怕越往前,難民會越多。”
李智的預感很準,隨著隊伍在崇縣的深入,尾隨在軍隊之後的難民一天比一天多。
跟著這支軍隊有粥喝,雖然不飽,但卻可以度命。
等李智達到崇縣縣城的時候,身後已跟上近萬的難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麵帶菜色,虛弱不堪。
“這就是崇縣縣城?”李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遠處,原本應當是縣城的地方已是一片廢墟,本就不高的城牆被搗的四處是缺口,裡麵已看不到一幢完好的房子。
看到遠處的人群,原本一片安靜的廢墟裡突地站起一個人來。
緊跟著一個接著一個,無數人如同地鼠一般,從那片廢墟裡爬了出來,沉默地迎向這支軍隊。
李智有些駭然,王啟年等人更是默不作聲地將軍隊展開,擺出進攻陣形,看眼前這些人,怕不有上萬人,這些餓急了的人什麼乾不出來。
對方越走越近,也許是看到對麵軍隊嚴陣以待,對麵的人群停了下來,兩群人沉默地對視著。
李智胸口有些堵得慌,如同一團火在那裡熊熊燃燒。
對麵的這些人那裡還像人啊,除了眼珠還在轉動,整個便如同一個骷髏軍團。
撥馬向前走去,緊跟在他身邊的唐虎一驚,伸手牽住他的馬韁,“將軍,小心!”
尚海波也是臉色凝重,“將軍,不可大意,這些難民隨時有可能暴起發難,搶奪軍資。”
李智臉色陰沉,冷冷地道:“放手!”
唐虎倔強地搖頭,“不放,將軍,你不能去!”
啪的一聲,李智揚手一鞭,抽在唐虎的手上,唐虎吃痛之下,不由自主鬆開馬韁,李智撥馬便走。
唐虎滋著牙,趕緊與楊一刀跟了上去,兩人的手緊緊地按在腰刀上,四隻眼眨也不眨地死盯著對麵的人群。
尚海波愣了片刻,搖搖頭,忽地自失地一笑,“枉我讀了這多年的聖賢書!”也打馬跟了上去。
軍隊散開一條通道,李智出現在了難民的眼前。
“我是定州軍常勝營參將李智,奉命駐紮崇縣,對麵有主事的人嗎?”李智沉聲問道。
難民中一陣騷動,一個瘦得隻剩一身骨頭架子的人走了出來,向著李智一揖,“崇縣縣尉許雲峰,見過參將大人。”
縣尉,應當是縣裡的二把手了。
“你們縣令大人呢?”
“跑了!”許雲峰大聲道。
李智一怔,“那你怎麼冇跑?”
許雲峰一愕,不由大怒:“本官身為本縣縣尉,自當率本縣百姓共抗時難,焉能逃跑?”
李智馬鞭一揚,“這些人都是你在料理?”
許雲峰點頭大聲道:“回參將大人的話,縣裡冇什麼官員了,我組織了一些人,維持著這裡的秩序,本已準備開始組織向外逃難了。”
李智道:“本將來了,你們不用逃難,從現在起,你就是本縣知縣了。”
許雲峰又是一呆,對麵這個參將是武官,怎麼可以隨便任命自己為知縣,他也冇有這個權利啊!
看到許雲峰的神態,李智補充道:“鑒於崇縣現狀,軍府蕭帥和知州方大人已委我全權處理崇縣事務,知縣等官職都由我來任命,
你很好,從現在起,你便是知縣了,告訴你的子民,我李智來了,崇縣再也不會餓死一個人。”
說完,不再理會許雲峰,轉身大聲命令道:“紮營,生火,煮粥,讓崇縣的百姓先吃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