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畢,她隨吳嬤嬤一路趕往烏稚堂,懷府接見外客的地方。一路上遇見的仆從,個個見著她,眼裡都充斥幾分好奇。鬱枳被盯得發麻,緊了緊披風,又加快腳下步伐。
隻是進烏稚堂的前一刻,她狠下心掐了掐大臂,軟頭上鑽心的痛意直沖天靈蓋,眼角也生理性地溢位淚珠子來,換上一臉虛弱而可憐的表情,這才滿意地繼續往內走去。
大堂之內,最上方端坐著懷夫人 一旁站著麵色依舊嚴肅的劉嬤嬤。懷歲聿頗為隨意地坐在右側,手上有一搭冇一搭地摸著青釉茶杯,神色頗為寡淡。
另一側,一粉衣女娘施施然坐著,臉上浮著幾絲嬌俏的紅暈,一雙眼睛時不時偷偷看向對麵的郎君。
鬱枳走進去,心中莫名地浮出幾絲緊張來。她暗自鼓了鼓氣,繼而,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大廳之中。
“夫人萬福,阿兄萬安。”
懷夫人見小姑娘麵色蒼白,身子虛弱得像是禁不起風吹一般,忙道:
“怎的醒過來便匆匆過來了,快,趕緊入座。”
鬱枳低垂著眸子,頗為乖巧地點頭,任由著吳嬤嬤將自己攙扶到懷歲聿身旁的椅子上落座。隻是屁股還冇碰著那軟墊,她便清楚地感知對麵一道刺剌剌的灼熱視線。
抬眼看,確是那孟媛扭曲嫉妒的嘴臉。
鬱枳唇角微微勾起,大大方方地坐下,像是還不夠氣人一般,又故意往右手邊靠了靠。
“孟娘子,你此刻這般惡毒盯著我作甚。”
鬱枳壓了壓嗓子,一臉害怕和委屈,頗為驚慌地出聲道。身子還驀地往後縮了幾分,像是害怕極了眼前之人。
孟媛麵上一愣,像是冇想到這人會突然來這麼一招,眼底的幾絲惡意還未褪去,被眾人瞧了個一清二楚。
懷夫人也不免看了過來,眉心也蹙起幾分。
孟媛見懷夫人表情一變,忙開口道:“並非如此!”
她深呼吸一口氣,換上頗有些歉疚的表情道:“隻是前些日染上風寒,今日才喝了苦藥,胃中有些反胃,並非對妹妹你甩臉子。”
鬱枳微微張嘴,拖長聲線哦了一聲,麵上明明擺擺的有幾分難以察覺的得意。
但頃刻之間,身旁卻傳來一聲響動,她呼吸一窒,側頭便瞧見男人將手中茶杯隨意往桌上一放,發出幾聲清脆聲響來。一雙好看卻不帶甚溫度的眸子,隨即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
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鬱枳即刻背後便驚出一層冷汗來,她僵硬著將頭轉過來。收回了嘴角的笑意,老老實實地像個鵪鶉。
這下孟媛的臉色更為難看了,像是恨不得即刻跑過來手撕了她。但被懷家人盯著,她也隻能扯出個僵硬的笑來,又頗有些氣憤道:
“昨日我那惡毒的侍女所為之事 甚是讓我氣憤和自責。”
隨後,又假情假意舒了口氣,道:“瞧著妹妹此刻似是無大恙,我這心中啊,方纔安心了幾分。”說話之間,卻有些得意和挑釁的迅速瞥了眼鬱枳。
鬱枳雙眸一沉,眼底泛冷,但仍皮笑肉不笑地道:“好與不好受,孟娘子下次自己落一次水,便知曉其中滋味了。”
懷夫人坐在上位,也不免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孟小娘子,現下鬱枳也來了。你若想著代你那侍女道歉,你二人,便私下裡說吧,我也不好再乾涉你們年輕人之事。”
懷夫人到底是念及孟老昔日對自己兒子的關照和教導,也想著最後一次留給著孟媛幾分薄麵。
今日天氣尚可,但寒風仍舊刺骨。懷府前院,能零零散散見著幾位仆從。
鬱枳走在前麵,攏了攏衣襟,麵色波瀾不驚 實則心中暗暗盤算,如何教訓一番身後跟著的孟媛。
孟媛那侍女被送到州衙獄中關押了起來,唯一跟著來的乳母還被攔在懷府外頭。此刻身邊隻有鬱枳,明明瞧著比自己身量要嬌小虛弱些,孟媛卻不由得覺得全身發涼。
見鬱枳一路上一言不發,冷著臉往前走,同剛剛在堂中截然不同,她心中不由得有些發慌。這種無端的懼意,直至抬眼見著一處池水,發酵到了頂點。
她忍無可忍,當下便停住腳步,有些不耐地開口道:“你到底要帶我去何處說話!”
鬱枳走在前麵些,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來。她緩緩轉身,麵上已經不似剛纔那般虛弱,悠悠道:“有膽子教唆你侍女推我下水,冇膽子隨我在這府中逛逛?”
語氣中帶著散漫的笑意,細聽卻平添幾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孟媛麵色一僵,又梗著脖子,冷聲道:
“你莫要信口雌黃。我何曾讓她推你入水了?”
“你可彆裝了,還不嫌累嗎?你愛演戲,我還懶得陪你演呢。”鬱枳嗤笑出聲,也懶得同她再虛與委蛇下去。
孟媛眼色一變,麵上便漸漸浮現出幾絲狠意來,像是戴上的麵具猛然碎裂,她也露出自己原原本本的情緒來。
“哼,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就是個沒爹沒孃的孤女罷了!賴在這懷府死活不走,還敢同我爭搶。”
孟媛目光陰冷,麵目森然,扯著嘴角,頗為惡劣地譏諷道。見鬱枳不做反應,她又得意說道:
“你瞧,我是指使著人將你推入水中,懷夫人和歲聿哥哥,就算看著爹爹的麵上,不也縱著我,冇再深究下去嗎?”
“我註定是懷府未來的主母,屆時,第一件事兒,便是將你這冇臉冇皮,死乞白賴的孤女趕出去。”
她越說越得意,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夢想成真的幻境之中,臉上表情愈發猙獰得意。
卻全然未發現,方纔還冷眼瞧著自己的鬱枳,此刻又變成了堂上虛弱委屈的小女娘,眼眶微紅、麵帶俱意地看著自己。
“孟家真當是養出了個不得了的女兒。”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冰冷的聲音。孟媛嘴角笑意猛地僵在臉上,瞳孔急劇收縮,她頗為呆愣和驚懼地轉過身來,便瞧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來。
懷夫人,劉嬤嬤,幾多麵色怪異的仆從,還有方纔跟在鬱枳身旁的老嬤嬤。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又兀地轉身,麵色激憤地衝著鬱枳,道:
“好你個賤人,竟然敢算計我!”
言罷,她看了眼不遠處的水潭,心中全然是憤怒,便抬手伸向鬱枳。
“既如此,那我便再親手教訓你一次!”
動作過於急促,一時之間懷夫人都未反應過來,便瞧見孟媛猛地衝向鬱枳。
“快 快且攔住她!阿枳當心!”
鬱枳早就有所提防,見孟媛莽撞地衝過來,她唇角一勾,最後時刻,在她手指快要碰到衣角時,迅速側身,還神不知鬼不覺地伸出腳。
隨後,便看見孟媛臉色猛地一變,與自己擦肩而過,腳背還撞在自己的腳上。“啪”地一聲,水潭濺起半米高的水花來,甚至將鬱枳的衣角濺濕了一大半。
也便是眨眼之間,局勢瞬間顛倒,懷夫人臉上錯愕不已,反應過來時,又趕緊衝過去拉住鬱枳往身邊帶了帶。
“快,快將那孟娘子給撈上來!”劉嬤嬤憋不住嘴角的笑意,但還是張羅著侍女們合力去打撈水裡尖叫著的那位。
鬱枳被攔在懷夫人身邊,看著一群人使勁兒拉著水裡掙紮狼狽不堪的女娘,眼裡全然是幸災樂禍。
解氣,實在是過於解氣。
隻是她這邊還在開心看著戲,卻尚未發現,十米開外的高庭之上,男人將此景一覽無遺,一雙眸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