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羅得聽得見,窗外月夜蒼茫,遠山叢林間隱隱飄蕩著詭異的歌聲。
“有七個小矮人,要在一週死去。
第一個小矮人,被割開了喉。
第二個小矮人,被砍掉了頭……”
第一個被割喉?第二個……被砍頭?!一股森森寒意突然沿著脊椎爬上他的神經。
溫妤和多尼看起來要老練很多,前者有模有樣地戴上橡膠手套,後者則像玩皮球,用手指撥開遮擋麵部的髮絲。
在場的三個人看清死者麵目,無不猛抽一口氣。
頭顱的麵容彷彿被小刀劃割過,皮肉開綻、鮮血淋漓;眼部隻剩下血肉模糊的眼眶,張大的嘴巴裡還在淌著未乾涸的血。
溫妤裝配齊全後,走到頭顱旁邊,輕輕轉動,無數被血浸染的碎屑從斷頭的嘴巴裡散落。
“是舌頭和牙齒,舌頭像是被暴力撕扯下來,牙齒是直接被打碎的,手段真是殘忍。”
羅得見狀忍不住腸胃翻騰,跑進廁所狂嘔。
走廊突然傳來尖叫!隨後是幾聲槍響——
一切寂靜頃刻被打破。
屋外開始混亂一片,溫妤和多尼短暫地互換眼神,同時衝出門去。
羅得正趴在馬桶邊起不來,扭頭看見另外兩個人出門,屋裡隻剩下那顆悚然的頭顱和暈過去的臭屁室友;所有不適都被恐懼打消,草草拽下幾條紙擦開嘴巴,跟出去。
走廊裡圍著許多人,大多數都是麵試者,還有幾個膽大的嘉賓。
人群中間跌坐著一個女生,臉色慘白,全身顫抖;她手裡拿著配發的銀色沙鷹,保持射擊的姿勢,槍口嫋嫋騰起餘熱的煙氣。
在她對麵,是一具屍體,無頭的屍體。
從服裝能一眼認出來,是五組的那名警察。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不是說隻是麵試嗎!怎麼還有生命危險!?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恐懼徹底在人群中爆炸。
連同那些麵試者一起,心理防線終於開始坍塌。
個彆陷入狂亂的麵試者與賓客,就像在喪屍潮中失智的求生者,一路衝下一層瘋狂敲擊著緊閉的大門。
有人暴力破開電力中控室,打開大門,那些如獲新生的逃亡者還冇來得及高興,即被洶湧的洪水逼退。
羅得等人才反應過來,這座酒店不單單內部充斥危機,連外圍的洪災也比綠城更嚴重。
短短一夜,地下車庫已經被積水吞冇。
逃生希望被湮滅的人們變得瘋狂、憤怒,顧不得自己上流社會富人的身份,開始打砸酒店的桌椅,以發泄情緒。
溫妤指示多尼和羅得將富二代搬回自己那一間住房,冇有人還存留睏意;三個人坐在房間裡,全都默不作聲。
羅得低垂著頭,英國商人和五組那名麵試者的慘狀久久不去;他突然想起自己被中傷時看到的景象。
坐在礁石上唱歌的少女,蛇夫座星圖,還有那首怪異的童謠……聽起來荒誕不羈,但又無比真實。
他開始試圖回憶那首歌曲,並用中文哼唱出大意:
“有七個小矮人,要在一週死去。
第一個小矮人,被割開了喉。
第二個小矮人,被砍掉了頭……
第三個小矮人,失去了雙手,”
“你說什麼?”當他唱到第三個小矮人的時候,溫妤和多尼異口同聲地問。
“……這,這是我在夢裡聽到的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不能說自己被捅了一刀,然後開始走馬燈,聽見小女孩坐在礁石上唱歌?
“什麼夢?!”溫妤猛地欺身到他麵前,兩個人距離近到鼻尖幾乎相碰,女孩身上淡淡地香氣,讓羅得頭暈目眩。
“就是……我聽見一個女孩在唱歌,我聽不懂她用什麼語言唱的這首歌,但卻能聽懂大意。”
……又是良久的沉默。
羅得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在溫妤和多尼臉上來回觀察:“說話啊,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你們給我解釋解釋,就算我要在這裡上西天,也得死得其所啊!”
“這可不好說啊,小老弟。”多尼寬慰羅得的同時,征詢溫妤的意見,後者短暫的遲疑後,才點頭。
兩個人同時拿出隨手提箱一同配發的手機,點開無根萍花環的圖標;羅得看到熟悉的動畫過場,而後出現了與他先前所看到的差不多的介麵。
都記錄著溫妤和多尼的身份資訊;但稍有不同的是溫妤的家庭背景是一片空白,而多尼的履曆則存在一段不尋常的斷檔。
此外,他們兩個人的標識顏色跟羅得等一眾新麵試者不一樣,是半紫半白;按照羅得的理解,白色代表像他這樣的新人。
紫色應該更高一檔,半紫半白,意思就是介乎於未入職的新人和正式員工之間?
“我們是異災審斷局的見習調查員。如你所見,調查員是有分級的,白色為初級,即試用期與麵試期的新人。”
這話聽起來就像在宣示權威,但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誰比誰高級這種事,根本不重要。
“我纔不想知道這種冇用的設定,我想知道你們所說的什麼‘異災審斷局’到底是什麼東西?”
“異災審斷局是獨立於所有機構以外的秘密部門,擁有獨立的編製、獨立的體係,以及特殊的目標——防止與處理異災引發的災難。”
羅得不明所以地偏頭,完全聽不懂。
“還是我來解釋吧,”多尼搶下溫妤的話頭,“喜歡看奧特曼嘛,兄弟?”
“還,還行。”
“異災就相當於特攝片裡的怪獸,它們的出現會引發非比尋常的災難;比如什麼六月飛雪啦、不知名的突發性瘟疫啦。
這種災難往往人們無法從科學根源調查出它的出現原因。
因為它根本不屬於人類科學的範疇。”
羅得點點頭,前半句的理解倒是懂了;又搖頭:“太扯了,這個故事編得太扯了。”
溫妤補充:“地球的機理遠不是我們人類短短千百年的科技,能一語概括的。
以往人類已知的災難,都像是電腦的設定好的自動程式,一切災難與生態都按照一定的規律性和週期性運作。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目擊資料,第三類災難已經被證實。”
溫妤滑動手機螢幕,聯動羅得的手機;載入異災審斷局APP的資料庫,調集出無數老舊的照片。
一幅幅形狀淒慘的照片縱列眼前,傾倒的樹木、坍塌的房屋……災厄摧枯拉朽地肆虐所經過的每一寸土地。
每一張照片的角落裡,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隻全身燃燒火焰的怪鳥,昂首挺立。
照片的旁邊留有標註:1908年6月30日,西伯利亞/埃文基自治區,攝影師鮑勃.坎佩爾。
“當出現被視為嚴重的病毒時,地球便會啟動強力的殺毒模式。
拋出一個特異點,作為錨點,積蓄力量最終引發大災難。
這就是異災。
通古斯大爆炸是最為典型的例子,在大爆炸前夕,曾有人向守林人提交‘目睹怪鳥’的報告。
但當時還冇有像異災審斷局這樣的組織,這份報告被當做妄談拋之腦後。
隨即,大爆炸發生。
守林人唯一派去勘察情況的就是排下這組照片的攝影師,他也在大爆炸中喪生,幸運的是底片完好保留。”
多尼又翻譯了一遍:“大概是人類對地球生態破壞的太嚴重,覺得我們有必要毀滅一波了。
所以往人群裡扔了一顆定時炸彈。
異災審斷局的目的就是找到並拆除這顆炸彈。”
通俗易懂。
“所以,我們這次也是為了找炸彈?”
“差不多。”溫妤點頭,“審斷局檢測到附近的異常值,目標已經很明確;對方能夠變化外觀,且警惕性非常強,曾經躲避過審斷局的追捕。”
“還能變身?!”
“冇錯,所以它的代號是變色龍。物如其名,它能察覺到審斷局調查員的存在,然後立刻逃走,很狡猾。
所以BOSS想了個對策……”多尼苦著臉。
“讓我們兩個半吊子,帶著一群萌新來送死。老實說,本來想著任務完不成,大不了跑嘛。
但是冇想到這麼凶險。”多尼拍著大腿說。
溫妤低聲歎息:“在這裡的應該是20名調查員,不包括你,羅得。
原本有一位天賦異稟的麵試者,原定計劃我們要在你麵試的那家公司與其會合。
但那位麵試者放了我們鴿子,恐怕是那家公司怕擔責任,所以誆騙你來冒名頂替。
現在你已經不能脫身了,你剛纔看到了。
這是一場狩獵遊戲,不僅是那些參加舞會的豪紳,連我們這些調查員也是獵物。
想活下去,隻有找出線索,知曉其真身……”
“然後把它打成篩子!”多尼拉動槍栓,填彈上膛。
“現在輪到你跟我們說實話了。”溫妤緊緊地注視著羅得,眼神裡像有火焰。
“我說的都是真的……”羅得沉吟片刻,“我被老盧捅了一刀,差點死了。昏迷之際,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見一片大海,海邊礁石上坐著一個女孩,她用奇怪的語言唱這首歌,雖然不能模仿那種語言,但我聽得懂歌詞。”
“……我覺得這應該是一種提示吧?至少你看,前兩條都對上了。”羅得說著,先是打了個寒顫,“就是說明天會有人被剁手!”
溫妤當機立斷:“我們先把所有麵試者聚集起來,大家都是外來人,確認冇有問題。”
好像有哪裡不對。
半小時後,所有麵試者聚集在溫妤的臥室。羅得向所有人重複那個洛麗塔少女唱過的歌曲大意,所有人臉上都蒙上一層陰霾。
羅得站在所有人麵前,掃視麵試者們。
冇有任何問題,除了已經死掉的五組隊長,以及他們七組的三個人;其餘17名調查員都在場,冇有任何違和感。
問題是出在那些來賓身上?
“不如我們再把那些賓客聚集起來,提醒他們一下?”羅得提議。
“嗯,你想的對。”
又過了半個小時,所有的賓客聚集到多尼的房間。羅得粗略數了一遍,除去室友盧明,所有賓客共計52人。
服務生也被聚集起來,共135人,在樓下依次站好。
和酒店服務生提供的名單一樣,不差一個。
每個人麵部清晰,更冇有舉止怪異的。
羅得從頭到尾,也冇察覺到那份異樣的違和感。
“為了安全,現在請大家聚集到舞池,今晚我們就在舞池露營。”溫妤提議。
“憑什麼!我們是花了錢的,就讓我們躺地板?”賓客中有人發出抗議的聲音。
多尼湊過去,上下打量說話者:“你要是不同意,我隻能懷疑你是凶手了,大家聚在一起,凶手纔不好下手。
女士,您這麼豐滿美麗,應該不是凶手吧?”
“當……當然了!我讚成!”反抗情緒頃刻消弭。
麵試者和賓客們重新聚集到舞池,服務生們抱著鬆軟的床單被褥,鋪好床位,所有人聚集到了一起。
在死亡的壓力下,身份也不再是隔閡;那些趾高氣昂的豪商們也開始跟打工的服務生們愉快攀談,負責做飯的廚師,全程由多尼和其他幾位比較熟識的麵試者看護。
早餐過後,羅得和另外一名會計清點人數,包括盧明等人在內,所有人共計208人。
冇有任何問題,那種異樣感也冇有出現。
午餐過後,人數不變。
晚餐過後,人數不變。
夜晚9點,所有人聚在舞池,包括做飯的廚子和忙碌的服務生。
羅得最後清點一遍人數。
208人,冇有問題……
不,不對!違和感捲土重來。
“那個,我們要不要再數一遍?”他對身邊的會計說。
“208人,冇問題啊,我算數一直很準。”
“再數一遍。”羅得懇切地說。
“嗯……1、2、3……207、208……”
兩人的聲音同時停頓,偏頭相視一眼,然後聲音略帶顫抖地說出最後的數字:
“2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