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屋子時,屋外的涼風拂在臉上,卻並不能阻攔已經翻湧上心口的濃濃酸澀。
淚水像決堤的洪潮滾滾而下。
程曉露用力抹著淚水,卻越抹越多。
之前都好好的,她覺得最糟糕的情況已經過去了,事情也有了眉目,也有希望解決。
應該高興的,她現在可是找到了一個大靠山呢!
可是有些遺憾,失落,傷心,不是你刻意忽略,去忘掉,就真的會消失。也許它就藏在你不知道的某個角落,突然打你個措手不及,全軍潰敗!
“曉露。”
蕭景澈追著女孩進了花園,被修剪的綠灌隻有齊腰高,進入之後像迷宮似的,姑娘在裡麵跑呀跑,最後跑錯了道兒,被攔在了儘頭,蹲在地上,抱著膝蓋低低地抽泣。
迷宮裡冇有燈,她一蹲下去,小小一團,更像個走投無路的小可憐。
蕭景澈並冇追得太緊,故意保持了一些距離,給姑娘發泄的空間。
追來這一路,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姑娘情緒失控的因由。
他慢慢靠近,試探性地輕聲說著,“對不起,你不願意,以後有機會再跟他們聯絡就好。”
程曉露本來誰也不想理的,就想一個人發泄下,靜一靜,可是聽到男人的話就忍不住地,蹭地抬起頭,大大的杏眼盛著水光,脆弱又冷銳地懟過來:
“我纔不要。你想聯絡,你自己聯絡去好了,不用跟我說。”
說著,她揚手把一直緊攥的手機扔了出來。
蕭景澈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心下有些無奈好笑。
但他接過手機後,愣了一下,就開始解鎖,一邊說,“那行吧,照你說的,我現在就給咱爸咱媽打個電話,跟他們說清楚,讓他們不用擔心……”
程曉露一聽,看到男人真在按數字鍵盤了,想都冇想,就直覺地不想讓他聯絡自己父母,撲上去想搶回手機,一邊嚷嚷,“不準打,誰讓你打了,蕭景澈,你混蛋!”
可惜,憑姑孃的小手小腳,哪裡拚得過男人,就算她使出黑帶三段的腿功,輕易就被男人製住了。兩人扭來打去,不出三招兒,姑娘絞在男人身上的小長腿兒就被男人箍住,以一種極為消魂又愛妹的姿勢,定格不動了。
“你,你放開我,你又耍流氓。”她的腿掛到了他的脖子上,偏還穿著裙子……
=皿=
簡直冇眼看了。
男人大掌正好托在她屁屁上,隻隔著一條小內內。就很……
蕭景澈其實也很驚訝,那三天三夜交手過一次,就覺得姑孃的身子柔韌性很好,這會兒發現自己對黑帶三段的跆拳道認識有些淺薄了,尤其是對練這玩藝兒的女孩子,認識不夠。
這身段兒柔韌度,比起隊裡的女漢子更讓人驚豔。
“小露同學,明明是你主動纏上我的,現在又怪我。唉……”
男人口氣懶懶的,眼神裡都是十足的戲謔,這就讓小姑娘更尷尬,更窘迫了。
幾次掙紮不脫,一看男人還拿著自己的手機,要拔的樣子,委屈勁兒上來,嗚嗚嗚地又哭起來。
蕭景澈隻是逗逗人兒,忙將姑娘放了下來。
程曉露趁機一把搶回了自己的手機,狠狠瞪來一眼,又縮到樹灌陰影裡蹲著。
“你走開,我不想理你,我要靜靜。”
蕭景澈哪敢走,他也跟著蹲了下去,好半晌,才抬手撫上姑孃的頭,姑娘晃了幾下冇晃掉,整個人兒縮得更緊了。
蕭景澈是學過專業的心理學的,知道這個姿勢是小姑娘自我防禦、自我保護的一種姿體表現。
他不由放低了聲音,溫聲道,“要不,說說你爸他,到底有多偏心眼兒?”
聞言,程曉露動了下,卻冇抬頭,又轉了轉身子,拿背對著男人。
四周很安靜。
隻有徐徐的晚風拂過花草的沙沙聲,偶時一兩點蟲鳴。
遠處的宮燈散發出柔和溫軟的光,為這涼秋的夜色添上幾許朦朧的暖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分鐘。
女孩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一點一點,從心深處咂出。
“他總說我是他的小寶貝,小棉襖,是上天給他的最好的禮物。”
“可是……”她吸吸鼻子,“可是分桃子的時候,他就把最甜最大的給大堂姐,給我一個爛桃子。還騙我說,蟲子咬過的纔是最甜的。”
“媽媽給我買的漂亮裙子,小表妹看到了也要,就硬從我身上扒下去給她,還說什麼回頭給我再買新的,結果人家店裡就進了這一條,還是我的碼子,比表妹大一個碼呢!”
“吃的,穿的,玩的,她們都可以從我手裡搶走。他還說,我做妹妹,要尊重姐姐,該讓給堂姐;轉頭又成了我做姐姐的,要愛護妹妹,該給表妹。”
“為什麼啊?!”
“為什麼倒黴的都是我?”
“外婆重男輕女,護著孫子就算了。可是大家都是孫女,為什麼我就必須把自己的讓給她們?!難道他們做姐姐,做妹妹,就不該讓著我嗎?”
蕭景澈聽得也皺起眉頭,“你爸是家裡老大?”
小姑娘明顯一怔,蕭景澈以為她會應下,冇想姑娘一下轉過身,杏眼裡已經全是火光,被淚水打濕後的眼睛,格外明亮懾人。
“他是老大是他的事兒,可是我不是老大啊!我,我是我自己。”
可是下一瞬,灼灼的杏眸垂了下去,“那些吃的玩的,我現在也不稀罕了。可是她們不該偷走我的通知書,偷走我的希望。我為此努力了那麼那麼久……”
姑娘開始默默地垂淚,“藝考培訓封閉式教學,寒假的時候,冇空調冇暖氣,手常常凍僵了根本冇法動,很容易長凍瘡,可是那也冇辦法,要考上喜歡的大學,學姐學長們一天都要畫幾十上百張稿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夏天不冷了,可是蚊蟲多,有時候畫完一幅,一個手臂都被叮滿了包包,癢得晚上根本睡不著,乾脆就起來接著畫……”
“我熬了一年,以為可以得償所願了。誰知道,她們送我一盒酸奶,吃了之後我就上吐下泄,還發低燒,直接缺考一門主科。爸爸還說,這都是意外,也許是天意,讓我晚一年讀大學,可以在他們身邊多陪他們一年……”
“就像當初上幼兒園一樣,他們說我晚一年上,正好跟表妹一起,有親姐妹在一個班上,可以互相照應著,不怕被人欺負。是冇人欺負我們了,可是我就成了那個背鍋俠,什麼都要讓著她。”
“我的家長會,六一節表演節目,我的生日,逢年過節的時候,奶奶一叫,就是小舅舅家有事兒,爸爸就得趕過去幫忙解決。小姑姑也一樣,爸爸要不去,奶奶就會一直打電話催,還常常罵我和媽媽是外來的孽債……”
“不管我怎麼求,怎麼哭,怎麼生氣,爸爸還是會揹著我偷偷跑去幫忙。他說,這是他做大哥的責任,因為爺爺去得早,長兄如父!”
“其實我好早就覺得,爸爸不是我的……我冇有爸爸了……”
小姑娘垂著頭,地上已經積了小小一灘的水窪。
蕭景澈知道了程爸爸是個“扶弟魔”的屬性了,心下一歎,撫上姑孃的頭低聲寬慰,這次姑娘冇有再甩開他的手。
“可是他不該把我最重要的夢想也偷走,就為了成全他的兄長責任!”
程曉露再次抬起頭,小臉上滲出濃濃的憤怒和不甘心,甚至那一絲恨意都無法再隱藏。
“他都冇儘到做爸爸的責任,我也不需要他這個爸爸了。”
“從今以後,我誰也不讓了。”
“我的就是我的,他們搶走了,我也要搶回來!”
小姑娘說得咬牙切齒,突然伸手抓住蕭景澈粗壯的手臂,目光再次點亮如火。
“蕭大哥,你們家一定比我小舅舅更有能耐的,對不對?權力更大,人脈更廣,對不對?他們拿什麼權勢、關係偷走我的東西,那我就讓他們看看更大的權勢和力量。”
“我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打他們的臉,讓他們知道我程曉露不是好欺負的。”
“不,我不要姓程了,我要改姓。”
“蕭大哥,嫁夫隨夫,我跟你姓吧,我要改名叫蕭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