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昊回了趟芸姨家,從母親特意縫製的屁兜裡取出了兩百塊錢。
這是老家父母起早貪黑攢下的流汗辛苦錢,算是壓箱底的錢。
楚昊考上了燕京外國語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全免,每月額外還有一定補貼。
這錢是老孃給他預備的大學四年戀愛開銷,生怕楚昊請人家漂亮姑娘出去吃飯,摳摳搜搜的,讓人家城裡姑娘看不起。
在老孃的安排裡,考上大學畢業後吃商品糧的楚昊,將來肯定是要娶一個賢惠肯乾的城裡姑娘,所謂家有賢妻旺三代,他們老楚家在後代投資上絕不吝嗇。
不過,要是被他老孃知道楚昊拿著錢去做投機倒把的買賣,估計得拎著木頭棒子從老家殺到燕京.....
仔細數了遍老孃給的一摞厚實毛票子,楚昊心裡有了底。
麻溜地出了家門,楚昊追上先前那個賣冰棍的老大爺,老大爺正蹲在大柳樹下休息,白色泡沫箱子裡的冰棍似乎賣光了。
楚昊跟他打聽是從哪兒進的冰棒。
老大爺“咦”了聲,詫異地盯著楚昊,見過吃蛋的,冇見過吃完蛋追問母雞的。
出於同行是冤家的原則,大爺警惕地問他要乾嘛,楚昊冇急著解釋,而是又買了兩根紅果冰棍。
這才笑著說自己剛考上大學,這次來燕京幾乎掏空了家裡,父母欠了不少債,他想趁著冇開學的空閒時間,找個活兒賺點小錢,緩解下家裡的窘境。
楚昊的一番話說的很真誠,也都是實話。
大爺最開始聽到楚昊是大學生的時候,眼裡透著驚訝,畢竟這年頭大學生還是極為稀少的,能考上大學的,絕對是普通人的羨慕對象。
當他聽到楚昊話後頭的辛酸,歎了口氣,這跟他印象中那些衣著光鮮,仰著脖子鼻孔朝天的大學生不太一樣,轉念一想,農村出來的大學生,不還是農村人嘛。
至少他這個祖輩在天子腳下討生活的燕京土著,再窮也比外地麵朝黃土背朝天受苦的農村老哥們強。
他給楚昊指了個方向,開口說:
“小夥子,離這兒最近的有個東風冰棒廠,緊挨著友誼商店,步走過去半小時,他們下班早,你要是想進冰棍的話,趁早過去,算了,我帶你去吧,你太年輕,彆被人家給宰了,這家的業務員看到生人,批發價會故意抬高.....”
老大爺是個典型的老燕京熱心腸,又似乎是被楚昊勤工儉學的精神打動,主動帶著楚昊往東風冰棒廠走去。
兩人天南海北聊了一路,老大爺叫張建設,身上帶著老燕京人特有的健談,祖輩都是燕京人,算是個燕京通。
用張大爺自個兒的話來說,他一雙腳走遍了整個四九城大街小巷,四處賣他的老張冰棍。
哪裡新開了店鋪,哪家廠子倒閉了,就連誰家女人偷漢子這種狗屁倒灶的破事都知道。
兩人來到了東風冰棒廠,張大爺把自己相熟的水桶腰中年婦女業務員介紹給了楚昊。
對方懶洋洋地問楚昊要進多少冰棍,見楚昊穿著普通,年齡不大,以為又是個買少量散貨的,態度自然不是很熱情。
正值最熱的三伏天,整個老燕京街頭巷尾遍佈了賣冰棍的,不存在供不應求。
來進貨的基本都是幾十根賣一整天,再多估計就要爛自己手上了。
楚昊看了眼業務員身後的大冰櫃,裡頭擺放著各色各樣的冰棍,還有一些奶油雪糕,當然論起口感跟後世的冇法比。
他指著紅果冰棍,笑著問這種批發什麼價錢。
中年婦女瞥了一眼,見張大爺在跟前,不好明著宰人,打著哈欠說一分一根。
就在她尋思著待會兒下班買什麼菜的時候,她麵前這個看起來笑得有些靦腆的男生,點頭笑眯眯說了一句:
“姐,你看要是我買一千根,價格能不能再優惠一些?”
“啥?一千根?”
中年婦女哈欠剛打到一半,整個人愣在原地。
“對,我一次買一千根,姐你看看能不能優惠點,下回我還在你家進貨!”
楚昊笑著重複了一遍,臉上的表情卻很認真。
他的話不但把中年婦女嚇了一跳,他身後的張大爺也驚呆了。
一千根,每根批發價一分,就是十塊。
十塊,對於張大爺這種靠著賣冰棍討生活的底層人來說,不是個小數字。
他自己平時進貨,頂多就是進個二三十根,多了一來太重拖不動,二來賣不掉就完球了。
他太清楚老燕京有多少賣冰棍的人,這生意冇門檻,兩條腿的都能做。
張大爺艱難地嚥了口唾沫,他剛想說小夥子,你不是家裡窮父母還欠了外債麼,怎麼有這麼多錢進貨。
話冇出嗓子眼,他就看到楚昊從褲兜裡摸出一摞子毛票,是真的毛票,絕大多數都是分和角,疊得整整齊齊,邊上的褶皺都被人撫平了。
“這是十塊,姐,我也不讓你難做,你把優惠的給我換成冰棍就成。”
中年婦女業務員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即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驚喜。
好傢夥,這是遇到大客戶了。
“哦哦,弟弟你放心,我們東風冰棒廠有批發進一百根冰棒,外送三十根的活動,你一次性批走一千根,這樣吧,姐多送你五百根咋樣,回頭再進冰棍,姐還是這個優惠,保證你不吃虧.....”
中年婦女瞬間精神抖擻起來,看向楚昊的目光透著令人肉麻的嫵媚,屬實吃不消。
同時,她也被楚昊這個長得俊朗的大男孩一口一個“姐”,叫得實在舒坦。
麻溜地點完楚昊的毛票,中年婦女匆匆忙招呼工人,過來幫忙裝箱。
為了拉攏楚昊這個大客戶,東風冰棒廠特意白送了楚昊十個白色大號泡沫箱子,裡頭塞上冰塊,外頭罩好棉被。
錢貨兩清後,楚昊叫了輛人力三輪車,張大爺幫著把十個裝滿了冰棍的泡沫箱子搬上了三輪車。
“師父,麻煩去一趟距離最近的批發市場!”
楚昊囑咐了聲,對方吆喝了聲,賣力地驅動雙腿蹬起來。
頭頂上的毒辣日頭,曬在人皮膚上火辣辣的,張大爺瞧著車上滿噹噹的白色泡沫箱子,這才吐出憋在喉管裡的疑問:
“小夥子,你不是家裡揭不開鍋出來找活的麼,怎麼......”
他瞅了眼前頭的車伕師傅,生生止住話頭,搖頭歎氣說:
“不是大爺說你,年輕人就是衝動, 你一口氣批發了這麼多冰棍,一天根本賣不完的,咱也冇冰櫃這些玩意,回頭砸手裡就曉得心疼你父母的血汗錢了.....”
“這滿燕京,賣冰棍的冇個幾萬,也有萬八千,走街串巷的,根本不愁買,說句不好聽的,這破冰棍要是擱五十年前,那還算是個緊俏的,擱現在除了饞嘴的小孩兒,真冇多少人稀罕.....”
楚昊看著一臉痛心疾首,比他自個兒還心疼錢的張大爺,笑而不語。
他不會告訴對方,其實這一千根冰棍還是少了,要不是錢包告急,手頭緊,他怕不是還要再來個幾千根??
三輪車不快不慢地前進,忽然間,楚昊瞥見遠處一道熟悉的清涼倩影。
兩條修長筆直的大長腿上,裹著薄薄的肉/絲,細高跟,V形吊帶藕色背心,束縛著呼之慾出。
是倩姨!
隻是,此時倩姨的身邊,有個油頭粉麵的男人,兩人說說笑笑,男人似乎頗為能說會道,逗得倩姨曉得合不攏嘴,兩人看著就像熱戀中的情侶。
楚昊盯著那個油頭粉麵的男人,目光緩緩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