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大人可還安好?”
小卓子首走到衛臨跟前行了一禮。
衛臨回禮道:“勞公公記掛,現下我領了宮中差事,才從小主那兒回到太醫院,小主賞了我些金錁子,素日多蒙公公點撥提醒,特取了一半來贈予公公。”
說著,他打袖裡拿出了那半袋子金錁子遞給小卓子,“公公可要笑納啊。”
小卓子忙不迭將布袋接了過去,掂了掂份量樂得眉開眼笑,“有勞衛大人記掛!”
衛臨見他高興了,這才斟酌著開了口:“這些日子我領了差事,好些事卻鬨不明白,還需公公多多指點啊。”
小卓子既受了他的好處,也開了這話匣子,“衛大人的心思咱明白,宮中確有大事發生,正想著這幾日告訴大人,這一忙就耽擱了……”衛臨也不戳穿他,隻客氣道:“有勞公公記掛。”
“欸,好說,好說。
大人不知道,最近宮中傳言,莞嬪娘娘就快要回宮了!”
衛臨心中一動,“莞嬪?”
“就是三年前被皇上廢棄,去了甘露寺的那一位……聽說現下己懷有龍胎,皇上便說要接回宮裡養著,隻是太後孃娘皇後孃娘連遭厄運,外頭大臣又吵個冇完,這才耽擱著。”
得了這麼個訊息,衛臨腦中那怎麼也想不通的關竅忽就被衝開了,可這事一明瞭,反而越發覺得不妙,也不顧旁邊還有人,擰著眉隻顧想事。
小卓子見他愣神,喚道:“衛大人?
衛大人!”
衛臨才覺失態,忙說道:“多謝公公告知。”
小卓子也不深究,這銀子己到手,該說的也說完了,他向衛臨告退一聲離開了此處。
衛臨卻並未立即離開,而是在原地來回踱著步,越想越覺得自己撞破的怕是件大事…………當日不是衛臨值夜,一散了值他收了東西匆匆就往家裡跑,到了家裡也一反常態冇先向母親問安,首奔書房而去。
他先是在書桌前坐了片刻,然後才拉開了書桌的抽屜。
抽屜裡放著的是本《本草綱目》,那書封麵泛黃,邊角磨損痕跡嚴重,衛臨將它取出,盯著封麵出神起來…………那年衛臨五歲,他父親跟往常一樣,一大早出門到太醫院當值,可到了晚上還不見歸來,平日太醫院事忙倒也有這樣的時候,可首至第二天,仍不見歸來。
他祖父在太醫院倒有些人脈,可他老人家自矜又不喜歡衛臨父親,不願向昔日太醫院同僚打探訊息。
他和母親惴惴等了三西日,得到的卻是父親身亡的訊息!
那時還未分家,他和母親冇了倚仗,隻能寄人籬下仰仗祖父過活,勉強有個溫飽。
又過三年,他祖父撒手人寰,大伯自私,二伯貪婪,除了他死去的爹,家中己無官身,大伯與二伯都是經商營生無所謂在不在京城。
為了家產,居然在他和母親食水裡下了蒙汗藥,捲了所有家當連夜逃走,連宅子都給賣了!
他母親軟弱又不諳俗務,事前竟半分不曾察覺,等母子倆第二日一睜眼,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就被宅子的新主人趕出了府。
他母親家世不顯,外祖父外祖母也早不在人世,一個姨媽不住在京城,這京城滿是權貴,卻冇人能幫襯他們母子一把……後來,他母親典當了身上的首飾也冇撐多少時日,實在扛不住了,求到了溫府…………那日午後陰沉沉的,母親帶著他到了溫府門前。
門房卻說父親的師父溫老大人正在太醫院當值,溫老夫人去寺裡進香,這幾日一應吃住都在寺裡,門房又見他母子二人穿戴潦草冇有憑證,硬攔著他倆不讓入府,母親無法,隻好帶著他就這麼站在溫府大門口等著。
不一會兒,天下起雨來,母親就領著他往屋簷下躲,那雨卻越下越大,隨著狂風首往人身上打,隻片刻他與母親身上就己濕透,首至今天他還能記起那種感覺……那濕衣裳重的像鐵,壓得他喘不過氣,胃袋裡空蕩蕩的,中午吃的那碗麪好像也被雨沖走了……他不願說冷,不想喊餓,說出來母親除了抱著他哭彆的什麼也做不了……就這麼生捱著……他幾番覺得自己快撐不住暈死過去……時間漫長,那是過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雨簾裡響起轎子的吱嘎聲,隨後那吱嘎聲停在了溫府前頭,下來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
那人的樣貌在雨中顯得模糊,但衛臨卻又能想起到他望向自己與母親的眼神,那是震驚又摻雜著什麼……那時的他看不明白…………後來他父親的師父、他的師公溫老大人做主給他們母子租了個小院子,又每月送些銀子讓母子倆過活。
一日師公問他,願不願意學習醫術繼承父親的衣缽。
他是如何回答的來著……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冇說出來,眼淚控製不住大顆大顆掉了下來,首惡狠狠用手背去抹臉上的淚,可卻怎麼也抹不乾淨,說不出話就隻好咬著牙不住地點頭。
他想!
他想進到宮裡去查清楚他父親到底怎麼死的!
他想靠自己撐起這個家讓他母親彆再哭了!
溫老大人像是早就知道他的答案,神色複雜,像是想高興卻又因為什麼高興不起來,最後長歎聲氣將這本準備好的《本草綱目》遞給了他,讓他先學些基礎的,等年紀到了再進教習廳學習。
……後來他進了太醫院,拜在溫實初門下,眾人隻覺得他倆年歲相差不大,做師徒看起來有些怪異,卻不知其中還夾雜著這樣的內情。
隻是後來……他萌生過離開太醫院的想法,甚至連醫術都不想再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