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永安縣每一條街道兩側都掛滿燈籠,與天上的滿天星鬥爭輝。
街上人群攢動,車水馬龍,行人的交談聲與小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這永安縣雖說隻是淵國境內一個小縣城,卻因為是貢茶“永安翠蘭”的產地,相比其他縣城,頗為富庶。
除此之外,讓這永安縣聞名淵國的另一個原因,是城內一戶鄭姓的人家。
這鄭家,祖上曾是輔佐開國皇帝收複邊疆的正一品大將。
鄭家子弟現今多棄武從文,如今的老爺子鄭海,是三公之一的太子太傅。
永安城內的鄭宅,便是鄭家的祖宅,鄭海的母親竇氏,便住在這裡。
鄭海有三子二女,二女先不提,隻說這三子。
長子鄭子峰是正三品工部侍郎,從官多年,早已在朝中站穩腳步。
次子鄭子宕幾年前高中三甲,目前是正五品翰林學士,再過幾年就可外放地方,由其父親和兄長為其謀劃,再回京後仍是會慢慢躋身重臣行列。
鄭家從祖上下來,曆經幾代仍是屹立不倒,可謂是真正的簪纓世家。
然而,所謂“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鄭海生平最大的心病,就是三子鄭子林。
此子從小不愛讀書,請來無數教習先生皆是無用。
說他腦子不好使吧,為了他老子不揍他,每每都能侃侃而談引經據典。
說他聰明吧,如今都二十歲了,考場都不願進。
鄭家嫡係的世代子弟皆是人中龍鳳,隻有這鄭子林是朵奇葩,真正是“好竹出歹筍”。
年前鄭子林與諫議大夫的兒子起衝突,將人家的腿打折了,雖然後來弄清楚是對方強搶民女才捱了鄭子林的揍,他不學無術性情暴戾的名聲仍是傳開了。
鄭海無奈,隻得將他遣回祖地永安縣,讓他陪著自己老母親竇氏,也好壓壓他的性子。
回到永安縣的鄭子林猶如脫韁的野馬,整日跟一幫豬朋狗友混日子,時常流煙柳之地,一連幾日不回家的情況也是有的。
至今時,已經有半年時間。
鄭府內。
東邊的一條園中小徑上,一個身穿藕青色丫鬟服飾的少女快步走著,手中拿著一個紙包。
一轉彎便拐進廚房,看到正在添火的另一個丫鬟,甜甜笑出聲。
“雙兒姐姐,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裡?”
被叫做雙兒的女孩轉過頭來。
隻見她身材纖細,梳著統一的雙丫髻,頭上插著一支樣式簡單的半舊銀簪子,一張未施粉黛的鵝蛋臉,笑起來時候,雙頰露出一雙酒窩。
“蘭草妹妹,你怎麼來了?”
蘭草是芙蓉園中的一個三等灑掃丫鬟,年紀小又冇心計,總是受其他丫鬟的欺負。
這大宅中,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像蘭草這種無人照應的低等丫鬟,少不了被人欺辱。
隻有裴雙時常安慰她,偶爾藏了些好東西,也會拿出來她吃。
蘭草將手中的紙包遞給她:“這是今日主子賞的,院裡的人都有,我的給你吃。”
裴雙打開包裹,香味撲鼻而來。
“是棗泥糕,來,一起吃。”
裴雙又給灶上添了幾把火,隨後兩人並排坐在廚房外的石階上吃著糕點。
“你怎麼這時候有空過來?我聽王媽媽說,你們院中那位主不是回來了?”
蘭草兩腮鼓鼓的,說話含糊不清:“回來了,又走了,爺晚上回來的時候還很高興,賞了我們糕點,去了趟水心塢後又走了。”
她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道:“我聽月季姐姐說,好像跟水心塢的奶奶拌了幾句嘴,之後便氣沖沖地走了。”
水心塢那位,裴雙略有所聞。
半年前三爺鄭子林回永安縣的時候,冇有將正妻帶回來,卻帶著一個妾室回來了,之後又將那位姨奶奶安排在風景極佳的水心塢,水心塢是鄭府內數一數二的好院子,足見鄭子林對這位妾室的寵愛。
裴雙甩了甩頭。
管彆人那麼多事乾什麼,自己都一團糟呢。
想起自己的遭遇,怎一樣慘字了得。
她是胎穿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的。
睜眼看到的不是自己在這個朝代的父母,而是祖父母。
二老告訴她,父母去集市途中被歹人所害,是祖父母將她養大。
祖父早年中過舉,一直在鄉下私塾教書,雖說掙不了幾個錢,裴雙從小也是衣食無憂。
加上二老對自己寵愛有加,早些年的裴雙,活得無憂無慮。
好景不長,三年前祖父病故,她那不成才的小叔和叔母,將自己賣給人牙,人牙又十兩銀子將自己轉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
那買主,正是鄭家。
剛進鄭府時,裴雙十一歲,如今已經十四歲了。
她並非家生子,是可以贖出去的。
她打聽過,裴家的規矩,買進府裡的丫鬟隻要待滿三年,再花上相當於當初被賣進來時雙倍的銀子,就可以贖出去。
如今她進這鄭府已有三年,銀子也攢了十七八兩,再過些時日就可以攢夠銀子自贖出去。
這麼些年也冇有回去看過祖母,還不知道她老人家還在不在世。
這鄭宅裡,大房裡的人不多,隻有鄭子林,二房的人卻不少,二房的小姐公子更是有四五個。
按理說,裴雙若是想在短時間內湊夠自贖的銀子,去主子房內伺候,是個不錯的選擇。
月例多不說,偶爾還能得到主子的賞賜,若是在主子麵前得了臉,將來嫁個好人家都不成問題。
可裴雙深知,這種家大勢大的宅院裡,少不了一些見不得人的醃臢事,稍有不慎,就是人死燈滅的下場。
當初被一起賣進來的幾個丫頭,除了她,都想方設法四處獻殷勤,想要去主子身邊做事。
唯獨她什麼事也冇有,加之故意裝傻充愣,平素看起來有些呆愣的樣子,若不是廚房的王媽媽看她老實手腳麻利,說不定她就被打發去做了倒夜香的粗使丫頭呢。
相比在主子身邊做事,廚房還是相對簡單冇那麼多彎彎繞繞,有王媽媽照應,也冇什麼人找她麻煩。
所以這些年來,她一直安安心心地做她的燒火丫頭,自己也非常滿意自己的透明人身份。
隻等攢夠銀子出了府去。
蘭草嘰裡呱啦說了一堆,轉頭見裴雙呆呆的樣子,碰了碰她。
“我剛說的你聽見冇有?”
裴雙捏了捏她的臉:“聽到了,以後少議論主子的事,被有心人知道了,說不定就給你安個什麼罪名攆了出去。”
蘭草掰開她的手,不滿道:“知道了知道了,這種話你都不知道跟我說過多少遍了,不就是少言慎行,一問三不知,裝傻充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