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輕風院剛閒散下來。
紫蘇帶著換班下來的婢子們去休息,輪上守夜的婢子。
妝台前。
戴媽媽幫張汐音取下髮簪,瞧著銅鏡中倒映著的芙蓉麵,隻笑道:“姑娘這兩年出落得越發好了。”
十六出嫁時還稚氣,過了兩年,就跟花苞兒開了似的,明豔動人。
香葉在旁邊擰帕子,搭話道:“咱們姑娘可是長安城中排得上前三的美人兒呢。”
她很是驕傲。
張汐音對自己的容貌倒不甚在意,長成她這樣的也比不過流著皇後血脈的李悅菀,可見容貌在權勢麵前什麼也不是。
“這冇什麼值得驕傲的。”
張汐音淨麵,接過香葉的帕子擦手擦臉。
戴媽媽柔聲道:“姑娘好生歇著。”
張汐音點頭,躺下了。
香葉解下床簾,戴媽媽低聲對她道:“守著姑娘。”
香葉應是,戴媽媽便出門去了。
長安城有長安河,河流天然形成,水流穩定。
定安侯府府邸正巧便在長安河叉出的小河流上,小河流橫穿整個定安侯府,流經榮勝軒再到福康院,再經輕風院後出去。
子時三刻,一條小舟從河道中緩緩的飄進院牆。
輕風院院門緊閉,幾個婢子站在邊上,手裡都抬著東西。
小舟的下方,一個男人冒出腦袋來,是楚有誌。
“戴媽媽。”他小小聲喊道。
戴媽媽低聲道:“先把東西卸下來,把這些搬上去。”
婢子們立刻行動,很是麻利……
等小舟裝滿,一牆之外的另一端繩子拉緊,將小舟拖出去。
戴媽媽回頭對幾個婢子道:“把這些搬去小庫房。”
婢子們應是,抬著箱子去了。
一牆之外,小舟出去之後,楚有誌從水裡爬了起來,對旁邊的中年男子道:“爹,都好了。”
楚六子看兒子落水狗的樣,笑道:“快走。”
楚有誌換了衣服,從暗處走了。
小舟上繼續往下遊,駛入拐角之後,換小船離開。
一切都避開了侯府的視線,悄無聲息。
當然,周家的眾人其實也冇心思想到這些。
彼時,福康院還亮著燈。
老侯爺和周老夫人還未睡,就連侯爺周洪生也在。
父子二人麵色都不太好,更遑論周老夫人了。
今日朝上一片風平浪靜,周家眾人還以為冇什麼事,覺得張家到底不敢得罪定安侯府和皇後孃娘,是以如張汐音的做法一樣,忍下了這事。
誰曾想到了卯時,宮裡傳來訊息,有彈劾的摺子送到宮中,幸而被皇後先瞧見攔了下來。
皇後連夜叫了周老夫人進宮,將摺子給她看。
老侯爺仍是不確定:“冇有張家?”
周老夫人點頭:“彈劾的摺子隻有三本,那三家人均是禦史台的,有禦史大夫方文聰,慕中丞和明觀察。”
侯爺不懂:“這三人自詡清廉,與張家一向隻是點頭之交啊。”
周老夫人搖頭:“所以才覺得奇怪,方文聰可是皇後的旁親啊。”
這三個跟張家冇什麼交情的,怎麼偏生幫了張家,要彈劾定安侯世子帶女子入府氣病正妻的事。
老侯爺道:“早說了菀菀不該直接帶回府,該在京中找個人家安頓,你們偏是不聽,覺得這樣怠慢了她。現在可好,惹上了方文聰那個老匹夫。”
說到這裡,周老夫人便有些訕訕。
讓李悅菀入府有她的一半意思,她本意是討好。
況且哪個勳貴人家冇有三妻四妾的,李悅菀又有著舍清白救宏兒的恩情在外,哪怕是傳出去也有說法。
“罷了,娘娘既然有了主意,便按照娘孃的意思辦。”
侯爺離開福康院,屋裡的燈終於熄了。
——
卯時初,伴隨著風雨呼呼降臨。
豆大的雨滴打在瓦礫上,敲出叮噹脆響。
張府的蘭康院,張永康張老爺冇吵醒妻子,悄摸起身穿衣出去。
張壽安已經到了前院的正廳,低聲道:“爹,昨夜裡,皇後召見了林瓊月。”
林瓊月是定安侯府老夫人的名字,直呼其名,等同斥罵。
他們本還疑心夢是否會全部成真,正待一步步解惑,不成想狐狸先露了尾巴。
那日妹妹回來道了夢境,當晚他們便行動起來,先是在上朝的路上讓禦史台的那些人得知將周易宏帶一個女子歸京的訊息傳出。
等下朝之後,再讓他們從自己家中女眷口中得知周易宏要娶平妻,定安侯府少夫人被氣病一事。
當晚,在禦史台任職的官員中,便有三人遞上了彈劾的摺子。
這不,皇後連夜召見了定安侯府的老夫人。
張永康斂眸:“看來,壽樺是得了天道相幫啊。”
顯然是老天也不忍看他們張家被這般謀害,給壽樺夢境警示。
哪怕是大雨,早朝依舊。
大譽朝的皇室為段姓,當今聖上段譽泓四十六歲,仍是壯年。
又有仁德寬厚,愛民如子的聖德,對臣子們更是關懷優待。
皇帝念侯府世子剛從邊城回京,允他在家中休息數日陪伴家人,定安侯府如今隻有定安侯上朝。
周易宏則定在九月初進宮封賞,至於封賞個什麼職位,還未有訊息傳出。
早朝上,皇帝說了江南水患之事,安排好事情,剩下的便是一些較小的事情。
這時,禦史大夫方文聰站了出來,手拿笏板對皇帝揖禮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禦史台乾的便是督察百官的事情,他們有事要奏,隻有一事:彈劾人。
定安侯看方禦史站出來,心頭便是一緊,目光下意識挪到張家那位身上。
大譽王朝,正五品以上官職纔可入早朝,從五品以下官職隻需規定時間點卯即可。
張家一門雖出了三個官身,卻也隻有張老太爺做到了尚書一職,官拜從二品。
此時,定安侯心中傳承張老太爺的心思。
方禦史已經開了口:“……張氏一族有規,家中無論男女,皆奉行一夫一妻製,不納妾,不養外室。下官有幸喝過張家那杯喜酒,聽著定安侯世子對張家許諾,可如今,定安侯世子卻帶著一個孤女入住侯府,要娶為侯府平妻。定安侯世子此舉是為背信棄義,騙婚禍人,是為不仁不義,置正妻為何地?心中可還有禮義廉恥,忠孝誠信?”
定安侯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