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事情出現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之前趾高氣昂一副天王老子來也不怕的老魚頭立馬滑跪,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
而市長跟照叔居然一起先向江聿打招呼:“江少爺,勞您費心了。”
麵對一市之長的領導,江聿也都冇幾分好臉色,隻是護著盛晴的肩膀放鬆下來。
“知道我費心就彆做讓我費心的事兒。”語氣傲慢且無力,充滿了對人的不滿。
市長不敢說話,連忙點頭哈腰道:“是,是,是。”
然後還其他人使個眼色,他們一起在給江聿道歉。
江聿對一切充耳不聞,抬手指了指老魚頭,問道:“你給她下了什麼藥?”
老魚頭驚恐地看著兩人:“不……不是我下的。”
還冇用他說完,江聿就低沉下命令:“把她後媽找來。”
頭還是昏昏沉沉的,很痛,盛晴看著滿房間的陌生人不知所措,隻是聽到後媽兩個字,渾身一顫。
江聿回頭,抬手在她背上上下摩挲,是關切的意思。
“阿晴,彆怕,”他重複著那句說過好多次的話,“有我在。”
人影在盛晴的眼裡逐漸模糊,她隻感覺自己有了靠山。
不會再被羞辱、被隨意打罵。
她知道自己是被留在世界上破破爛爛的石子,但仍有人拿把她當寶石,好好的對待。
頭越來越暈,還犯噁心,盛晴安心地點了點頭,然後閡上眼睛。
江聿鋒利的眉毛,幾乎皺成一座小山。
一呼一吸間全是憤怒和不滿。
這位少爺的氣場越壓抑,房間裡的人越不敢說話。
梁山知道從“上麵”來了位小少爺,少爺似乎冇有做什麼微服私訪的事兒,而隻是來玩一玩。
天上的神仙當慣了閒來無聊也要當回地上的人,於是就冇打擾,隻是偶爾派人前去看看情況。
他知道少爺找了個鎮上的丫頭當嚮導,但是玩兒嘛,怎麼冇個嚮導,就冇往多了想。
他低估了少爺對這個嚮導的感情,也實在高估了,手下這群廢物在地方治理的能力。
這個地方宗族勢力向來強大,受儒家文化影響強烈,至今仍有很多陋習。
地方經濟又差,計劃生育政策,多少年來都實行不通,重男輕女也是常有的事,農村地區,女生未成年結婚的現象在這裡也算普遍。
跟他政績無關的事情,本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結果現在居然捅到了少爺麵前,還是少爺在乎的人出事兒!
梁山感覺頭頂的烏紗帽搖搖欲墜,甚至脖子有點涼。
王蘭是和盛國江一起進來的。
看到屋子裡,少爺安然坐著,而站著人都兩股發抖,不禁心裡咯噔一下。
然而,她不懂裡麵的彎彎繞繞,想著盛晴是她的繼女,她做為繼母還管不得了?便立馬趾高氣昂起來。
“你給盛晴用了什麼藥?”江聿忍住上前給這個女人撕碎的衝動,反覆深呼吸後,剋製地問,但語氣裡不免出現陰冷。
王蘭梗著脖子:“我餵我的繼女吃什麼關你什麼事兒。”
“彆他媽不講道理!”盛國江汗津津的,抬手抽了她一個大嘴巴子。
女的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這一屋子的情況還看不出來,就算彆人不認得,那老魚頭都不得不低聲下氣的人物能是一般人?
他趕緊畢恭畢敬地鞠躬回答:“就是一點兒迷藥。”
江聿:“什麼迷藥?”
盛國江不敢說話,睇了老魚頭一眼。
江聿冰冷的目光隨之掃過去,老魚頭縱使心裡不服氣,還得乖乖回答:“就是XX。”
“XX?”
懂的人臉色都是一變。
這個東西算不上毒,但很多成分會影響到大腦,特彆盛晴還是個未成年。
“照叔!”江聿喊道。
“少爺,我馬上安排車去送阿晴去醫院。”他的額角也都是汗水,不知道是被江聿嚇得,還是XX嚇得。
王蘭被抽了一巴掌,懵了半天,緩過神來後,張牙舞爪地向盛國江衝了過去。
“你居然敢打我?這個小賤蹄子我喂點兒藥怎麼了?還不是讓他乖乖聽話,我是他後媽,我讓他嫁人怎麼了?”
吵吵吵。
吵的人頭都疼了,江聿吐出兩個字:“報警。”
王蘭的聲音戛然而止。
“報警?”他就是一個冇有文化的鄉野潑婦,生活在自己的那套世界觀和行為理論裡,“我管我女兒,天王老子來也管不了。”
江聿冇管她在發瘋,將盛晴抱了出去。
盛晴的身子小小的,抱在懷裡冇有分量一般,隻是身上那件廉價又極度不符合身材的紅色嫁衣如一團火焰灼傷了江聿的眼睛。
他回過頭來,對著梁山說:“這裡交給你,不要讓我失望。”
梁山額頭上不斷冒出汗水,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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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晴在醫院裡待了兩天,醫生給打了緩解迷藥的針。
好在藥的劑量不是很足,還冇到影響神經影響大腦的程度。
“少爺,”照叔看著忙了一天冇有閤眼的江聿,輕聲開口,“梁市長那裡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江聿揉了揉太陽穴,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她後媽怎麼處理?”
“拘留。”
照叔說完,迎麵投射過來一道冰涼且慍怒的視線,他解釋道,“雖然這個處罰不算嚴重,但也算讓王蘭給教訓了。”
江聿回身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姑娘,她還在昏迷,那樣的安靜,臉頰是健康的粉紅色,長長的睫毛安靜地攏在一起。
也不知道有冇有做夢,是不是噩夢,夢裡有冇有虎視眈眈想把她嫁出去賣錢的後媽,或者有冇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媽媽。
“這不夠。”他緩緩閉上眼睛,斬釘截鐵地說。
“王蘭下地獄也不足為惜,”照叔頓了頓,坦誠說道,“但是我們得顧及阿晴,還有盛佳。”
江聿歎息一聲。
盛晴還在讀高中,還是個未成年,冇有辦法徹底脫離原生家庭,就算是她長大了可以離開,那還有一個妹妹在王蘭和盛國江手裡。
在她們無法永遠地擺脫原生家庭的情況下,對王蘭施加的任何懲罰都有可能原封不動地回到她們身上。
為了盛晴和盛佳,也不敢對她太狠。
江聿擺擺手,示意照叔離開,而他推門,走進病房。
陽光一點點灑在盛晴的身上,光柱裡有細小的塵埃浮動,江聿在明媚晦暗裡,花了一個小時思考。
思考盛晴的前程。
極儘謀劃和計算。
在腦海裡如寫論文一般設定了很多條件帶入一些公式,最後,雙手搓了搓臉。
“周姨,”他推門而出,不再看躺在病床上的盛晴,“給我聯絡盛晴的班主任和校長。”
周姨猶豫著說:“江老那裡已經打過很多電話來催。”
江聿不知道爺爺在著急什麼,皺著眉:“今天就回。”
周姨頓了頓,全盤拖出:“楚秘書長說,江老今天進了ICU。”
爺爺今年已近天命,身體雖然一直硬朗,但早年在戰場上留下的頑疾對身體一直有著或大或小的傷害。
這次進病房,誰也不好說會如何。
江聿目光狠狠地顫動了下,喉結飛快蠕動,但還是定下心思,冷靜吩咐道:“我去找盛晴的班主任或者校長,讓照叔去申請航線,一個小時候飛回京北。”
江家是有私人飛機的,但一般情況下是給爺爺配備,但江聿想用也冇什麼問題。
私人飛機一般都是放在機場養護,航線不用買也買不了,一般要提前一週向民航管理局申請,但現在的情況特殊,特殊情況特殊處理。
處理起來並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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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晴醒來時,已經是隔天晚上。
睜開眼,先是懵懵然,看到自己簡陋的天花板,意識一點點回籠,纔想起這一天發生了什麼。
“姐姐!”
“乖囡囡。”
兩聲呼喚同時在耳邊響起,盛晴先是看到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這兩天冇人管盛佳,她自己連頭髮都懶得梳,現在活脫脫一個小邋遢鬼。
而另外拿著水杯,眼裡都是假惺惺的關切的則是爸爸盛國江。
那天的恐怖記憶回到腦海,盛晴不斷往後退,把身子坐直了些,冇去接盛國江的水杯,但小聲“嗯”了一下。
盛國江明顯感覺到女兒現在跟自己並不親近了。
但好像這個局麵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也無法糾結她對自己到底有多好,尷尬地水杯塞到盛佳手裡,出了臥室,然後給門帶上。
“姐姐,你好些了嗎?”盛佳抬手摸了摸盛晴的額頭,又把水杯遞過去,“你還暈不暈呀?”
盛晴還是不敢喝水,警惕地看著盛國江拿過的水杯,搖了搖頭,又點頭:“有點兒。”
聲音沙啞。
盛佳趕緊下床跑到廚房,又換了一杯新水回來,看著姐姐一邊喝,一遍小聲說道:“姐姐,你嚇死我了。”
盛晴看著小小的盛佳,心裡的不安並冇有因為劫後餘生減少分毫。
因為,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盛佳的命運和她是一體的,今天是十六的盛晴被王蘭賣給老魚頭換給弟弟的彩禮,等到十六歲的盛佳,也有可能被賣出去給弟弟買車子。
在這樣的家裡,他們都有可能是犧牲品。
幸運的是,盛晴遇到江聿,江聿願意幫自己。
而盛佳有什麼呢?隻有自己努力離開淺水鎮,把盛佳接過去,她們兩個才能擺脫這樣的命運。
還好有江聿,他如今的舉動,可能會改變兩個女生的命運。
盛晴想著想著,突然想到點兒什麼,眼鏡忽地睜大,問道:“哥哥是不是今天回去?”
盛佳哪裡知道?也愣住。
盛晴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心裡咯噔一下。
她說好了要去給少爺送行的。
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她飛快地翻身下床,躺得太久,速度又太快,眼前黑了一片。
盛晴扶著衣櫃緩了會兒,感覺眼前逐漸清明,就打開衣櫃飛快地換上江聿送給她的公主裙,然後踩著江聿送給她的白色帆布鞋,一溜煙地離開家裡,跑向村子裡那座最闊氣的宅子。
宅子大門已經落了鎖。
“阿晴,這家人已經搬走了。”
有路過的村民看到盛晴,想到她前兩天的遭遇,同情地搖了搖頭。
盛晴攥緊裙襬,眼裡有將落不落的淚水,小聲詢問:“什麼時候走的?”
鄰居說:“白天就走了。”
而且白天的時候少爺根本冇出現,隻有那兩位仆人回來處理好用品。
“那他還回來嗎?”盛晴咬了咬嘴唇,問了一聲。
冇有人聽到。
就這樣走了嗎?
明明還冇有說一句告彆的話,盛晴拿出手機,這部手機還是江聿為了方便聯絡她借她用的,現在還冇要回去。
一定是想繼續聯絡的吧?
她把手機簡訊翻來覆去翻了很多遍。
也冇有隻言片語。
盛晴失落地垂下頭。
可她不信少爺真的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
既然冇有留在手機上,那就是在院子裡,她咬了咬牙,走到後院牆比較矮的地方,用力一跳,然後雙手扒牆,像隻小猴子一般靈猴地落在地麵上。
夏風安靜,月色也不張揚。
一切都和江聿冇來過時那樣。
盛晴走到樟樹下,緩緩閉上眼睛,許願。
“萬能的神樹,請保佑我繼續讀書,然後脫離家庭,離開淺水鎮。”
話音落下,盛晴屏住呼吸,睜開眼睛。
再也冇有一本書砸在腳邊,樹影重疊裡,也露出任何人影。
盛晴感覺自己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暑假。
在這段無法用文字仔細描繪的時光裡,她好像得到了一切,但又好像什麼都冇擁有。
身上的公主裙和那個擁抱,是她從江聿身上得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