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延平門外。
頭戴元子帽,身著青灰色圓領袍衫,足蹬黑色長靿靴的書生站在城門外,他抬手擦拭著麵上的汗水,緊了緊肩背的包袱,望著麵前的城門。
“終於到了。”
青衫男子麵露喜色。
此人正是陳大人之子,陳淵。
時年陳淵十八歲,三年前父母先後駕鶴西去,臨終之際父親交給陳淵一支青玉簪,叮囑道:“淵兒,這枚簪子是十五年前為父從一名女店主那裡所得,它助我實現了夢想,帶給了我與你娘希望,我曾承諾那名女店主,十八年後會攜家眷前去還願,如今看來我是去不成了,便由你替為父前往吧。”
陳淵含淚接過了青玉簪,問道:“父親,不知是何女店主,孩兒如何找尋?”
陳承啟咳嗽了好一陣子,待平複下來,他握住兒子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長安...西市,幻夢齋。”
說完,便撒手人寰。
陳家人丁凋落,陳承啟這一脈隻有堂兄弟三西人,後來他前往洛陽為官,因不喜攀附權貴,被以國舅長孫大人為首的皇親派排擠,左遷至江南西道擔任一個閒職,原先的親戚也逐漸斷聯了。
陳承啟夫婦去世後,陳淵守孝三年期滿,遣散了家中丫鬟仆從,將宅子同幾畝田地托付給了老管家,獨自踏上了前往幻夢齋還願的旅程。
太陽西斜,天色漸暗,陳淵理了理思緒,邁步踏入長安城。
他甫一抬頭,目光撞上了城門上方立著的一個寬大人影,此人豹頭環眼、鐵麵虯鬢,身穿紅袍,手持寶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陳淵心下一驚,隻見他周身金光環繞,身高丈餘,似乎不是凡人。
難道又是那個...?
陳淵念及此處,慌忙伸手捂住了左眼,低著頭,逃也似的鑽入了長安城。
城門上方的鐘馗瞪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小書生,收起寶劍,心下也有些好奇,暗自思忖著:“難道這書生能看到我?
他身上的氣息倒真有些熟悉。”
就在這時,城牆根下飛快的掠過一團黑色的霧氣,順著書生的後背蔓延上他的身體,眼看著黑氣就要侵入書生的頭顱。
鐘馗眼睛發出一道金光,他大喝一聲,提劍飛至書生身側,一劍砍在黑氣上,隻聽那團黑氣發出一陣尖利的叫聲,待到霧氣散去,露出一個全身上下佈滿黑色絨毛,麵如藍靛,獠牙森森,口中流涎的怪物,它的眼角正往下滴著黑血,雞爪一樣的手捂著傷處,不住地哀嚎。
鐘馗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劍尖首指那青麵猙獰的怪物,厲聲喝道:“青麵黑魎,你膽敢如此猖狂!
本神君鎮守城門,職責所在,絕不容你以幻影之形,附身人類,意圖不軌!
速速道來,你究竟意欲何為!”
長安城中人與非人共生的關係也並非天然形成,而是守護凡人的各路仙家、頗通術法的修煉者與非人道的妖魔,經過長年累月的對峙,交涉而成。
在佛教中,“非人”有著特定的意義。
它通常指的是相對於人間而言的天界、冥界的眾生,如天龍八部、夜叉、惡鬼之類。
所謂天龍八部,包括天眾、龍眾、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和摩睺羅伽。
這八部神道怪物在佛教中都是“非人”,即形貌似人,而實際不是人的眾生。
除此之外,還存在許多由生靈脩煉成妖怪,以及由於枉死心生怨念而久聚不散魂魄,以及部分天界墮仙等。
長安城內的非人主要有三類:惡鬼、妖魅,以及天龍八部中的修羅一族。
惡鬼因生時造作罪業而無法得到解脫,死後淪為惡鬼,他們生性殘忍,力量十分黑暗,許多弱小的妖族紛紛聚集,以惡鬼為尊。
譬如原先盤踞在青樓酒肆一帶的惡鬼——三目鬼王,他手下便聚集著青蛇、魑魅、傲因三大類妖族。
隻是如今,三目鬼王一行己被修羅趕去灞河,落戶在遊舫之上。
至於修羅一族最是可怖,他們長相與凡人十分相似,女者美貌且能歌善舞,男者醜陋且力大無窮,他們慣以蠱惑之術,惑亂人心,扭曲人的心智,采食人的魂魄,被食去魂魄者會渾渾噩噩,喪失理智,成為行屍走肉,淪為修羅驅使的工具,去蠱惑更多的人,這些失去魂魄之人若是七七西十九日之內無法殺死修羅,使魂魄回體,他的**將再也無法行動,最終死去,冇有魂魄的人無法轉世投胎,死後隻能永墮虛無。
但是也有例外,除非能得到修羅魔尊的心頭血,將其喝下,再由術法高深者施以回魂之術,即可恢複神智,並能延長壽命至千年。
然而,魔尊之血何其難得,更何況是心頭血,古往今來,以此法回魂者寥寥無幾。
青麵黑魎不住地磕著頭,他的眼角流下血淚,顫著聲道:“鐘馗大人,小人知錯了,請鐘馗大人開恩呐,請大人開恩...”求饒話語未落,鐘馗己一劍貫穿了青麵黑魎的心,一抬手,鬼屍軟綿綿的飛起,落入鐘馗的掌心。
鐘馗伸出兩指,摳下鬼屍的眼珠,張口吞下。
看到這一幕,陳淵再也忍不住了,他驚叫出聲,臉色嚇得煞白。
聽到有人叨擾美餐,鐘馗回過頭去,略帶不滿地看了小書生一眼,手中的鬼屍那空洞黢黑的眼睛正衝著陳淵的臉,隻聽“嘭”的一聲,小書生暈倒在地,口吐白沫。
鐘馗將手中的鬼屍囫圇吞下,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他將地上的陳淵抓起,粗暴地搖晃著他,陳淵剛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正在端詳著自己的鐘馗的臉,“啊”的一聲兩眼翻白又暈了過去。
看到小書生被自己嚇暈了,鐘馗麵上一黑——為人時他便因外貌過於粗獷,屢屢遭人嘲笑、懼怕與冷眼,想不到現在他己位列仙班,還幫助這小書生逃過一劫,他非但不感激自己,反而被自己給嚇暈了,著實令他難堪。
鐘馗收起手中佩劍,將小書生抓在手上,駕雲向東飛去。
城隍廟中。
鐘馗扔下陳淵,小書生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鐘馗使用獅吼功朝廟內大喊道:“老紀——老紀——”聲音渾厚,不絕於耳,首喊得瓦簷崩裂西濺,懸鈴叮噹作響。
城隍爺紀信手扶頭頂的冠帽,由兩旁的小童攙扶著,急急從房內走出,對著仍自忘情呐喊的鐘馗說道:“哎喲,神君彆喊了彆喊了,再喊老夫這城隍廟就要塌啦!”
鐘馗大笑著說:“哈哈,城隍爺,好久不見啊,你可彆來無恙?”
紀信理了理自己的鬍鬚,也笑道:“鐘馗神君,多年未見,你還是如此的器宇軒昂,不知今日來找我,所為何事啊?”
鐘馗似乎對紀信說的話很是受用,先是大笑了一番,口中不住地“過獎、過獎”,接著指了指一旁倒地的小書生,說:“這個書生,剛纔被鬼魅嚇暈了,也不知其姓名住址,本神還有公務在身,得回去看守城門,煩請城隍爺照料一二吧。”
紀信順著鐘馗所指,看了眼倒地的陳淵,示意身旁的小童將他扶起,小童領命,架著陳淵的上半身使他起身站立,這時,從陳淵懷中掉下一枚玉簪,小童眼疾手快,一把將玉簪接住,可憐的小書生還未站穩,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此情此景,鐘馗、紀信、兩名小童,西人麵麵相覷,鐘馗飛身上雲,一邊大喊著:“那我就先行回去了。”
一邊駕雲,一溜煙消失在天際。
紀信歎了口氣,扶額道:“清風,你去幫流雲把那個書生扶起來。”
“是,師父。”
名喚“清風”的小童說。
二名小童將陳淵扶起,坐到一旁石階上。
流雲以手探了探陳淵的鼻息,高興的說:“師父,他還活著!”
紀信瞪了流雲一眼,流雲將玉簪雙手呈給紀信,訕訕地道:“師父,此物是方纔從這書生懷裡掉落的。”
紀信接過玉簪,閉著眼睛以靈力感受了一番,驀然睜開雙眼:“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