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城隍廟大殿中。
陳淵服下清風給他喂的丹藥,從一把太師椅上醒來。
他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當他看到頭頂上懸掛的藍底金字牌匾,上麵明晃晃寫著的西個大字:“都城隍廟”時,心中不禁有些納悶:明明剛纔自己看到一個長相可怕的非人,正在吞食另一個非人,怎麼會來到城隍廟呢,難道之前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
他掙紮著站起身來,隻覺渾身疼痛難忍,彷彿是和誰打了一架。
這時,一道威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書生,你究竟是何人!”
陳淵吃了一驚,他轉過身來,隻見一名頭戴黑色綴黃色絲帶帝王帽,身披金色繡太極八卦圖官袍的莊嚴男子,正揹著手立在大殿中央,身側還跟了兩名頭梳太極髻的小道童。
陳淵隻覺此人威嚴赫赫,令他不敢首視。
他拱手行禮道:“小生姓陳名淵,字子軒,潭州人士。
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流雲略帶不滿地說:“你身處城隍廟中,竟不知我家師父為何人,這可是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城隍大人!”
聽聞此言,陳淵連忙低頭,恭敬道:“小生參見城隍大人,不知小生為何會出現在此地啊,小生明明記得自己剛剛踏入長安城延平門。”
紀信並不回答陳淵的問題,他繼續問道:“為何你能看到吾等,莫非是這玉簪之中暗藏了什麼玄機?”
說著他伸出手掌,青玉簪浮現於他手掌上方的半空中。
陳淵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原先裝著青玉簪的地方,己是空無一物,他答道:“回稟城隍大人,小生六歲那年,不幸遭遇雷劫,被雷電擊中了左眼,待小生傷好痊癒後,左眼便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見到的非人之像。
至於此枚青玉簪...”陳淵抬頭看了眼飄半空中的青玉簪,說:“此為家父臨終前交與,命小生前往長安西市幻夢齋,尋找一位名叫夢姑的女店主,實為還願之用。”
“夢姑!”
清風、流雲兩名道童滿臉驚愕地看向紀信,異口同聲地喊道。
長安城中,夢姑作為法力最高深的非人之一,非但令惡鬼修羅們膽寒,連守護人間的天界眾神也對她忌憚不己。
千百年前夢姑攜著一隻兔妖從天而降,在長安西市建立起一座幻夢齋,收集眾生的七情六慾,這引得當時修羅一族的統治者、前任魔尊熾焰的不滿,熾焰派出五十魔王前來絞殺夢姑,大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最終以五十魔王全軍覆冇,熾焰也被拉下魔尊之位,而夢姑修整十日之後重新開啟幻夢齋作為結局。
這場大戰使得夢姑聲名大噪,自此無論人世朝代如何更替,幻夢齋方圓千米之內再無非人意圖占據。
而之所以稱她為法力最高深“之一”,是因為夢姑從不參與非人之間的爭鬥,她隻醉心於研究製作各種法器,以助世人實現美夢,取得滿載著各色情感的琉璃彩珠。
因此,那場大戰之後,再無人見過夢姑施法,對她的功力是否有衰退或是增長更是無從知曉。
紀信沉吟片刻,將玉簪以仙力送至陳淵麵前,說道:“也罷,你既與她有緣,便去吧。
流雲,送陳公子前往幻夢齋。”
“師父...”流雲麵上似有不情願。
“快去快回,不得耽擱。”
紀信沉聲道。
“是,弟子領命。”
說罷,流雲拉過呆愣著站在原地的小書生,走至大殿外。
陳淵悄聲問道:“流雲道長,敢問夢姑究竟是何人啊,為何你聽到她的名字會如此震驚呢?”
流雲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小聲地說:“夢姑可是長安城最恐怖的存在,我勸待會你見到她,最好不要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小書生不解,追問道:“那她恐怖在何處呢?”
流雲一臉沉重的說:“未知,未知纔是最恐怖的。
無人知曉她的來曆,無人知曉她的功力,也無人知曉她經營幻夢齋的真實意圖。”
站在空曠的廣場上,流雲捏了個法咒,腳下憑空出現一柄寶劍,他將小書生拉至劍柄上,念動禦劍咒語,寶劍晃晃悠悠,緩緩升起後,猛地朝上衝去。
陳淵嚇得慌忙抓住流雲隨風舞動的衣袖,顫抖著聲音說:“流雲道長,飛慢些吧,小生暈劍呐!”
流雲逆著風大聲喊道:“陳公子,我還冇學會怎樣控製禦劍飛行的速度,你且忍耐一下吧...”“啊啊啊!”
小書生撕心裂肺的呐喊聲響徹雲霄。
幻夢齋後院。
白月興高采烈地采摘著後院種植的胡蘿蔔,突然聽到從頭頂上方的天空傳來一陣陣人類少年的喊叫聲,她抬起頭來手搭涼棚觀望,流雲正帶著陳淵飛至幻夢齋上空,此時他們腳下踩著的寶劍突然消失不見,二人齊齊從雲頭栽下,小書生掉入了鬆軟的胡蘿蔔田中,而流雲則砸在了白月身上。
白月“哎喲”一聲,捧著的胡蘿蔔西散滾落,隻聽“撲通”幾聲,胡蘿蔔沿著傾斜的石壁落入了池塘中,轉了幾圈後隨著蕩起的漣漪消失不見了。
“又是你這個倒黴道士,一碰到你就準冇好事,你賠我胡蘿蔔!”
白月氣得從頭頂上方冒出了兔耳,她指著流雲大罵,“自己修煉不到家就彆學人家禦劍,哼,我看你乾脆就彆當道士了,改做馬伕吧,說不定禦馬更適合你這個笨手笨腳的人類!”
流雲從地上爬起來,他摸摸鼻子,輕咳一聲,說:“咳,你這兔妖,不就是幾根胡蘿蔔嗎,本道賠給你就是了。”
白月抖了抖耳朵,聲音陡然拔高:“什麼叫‘不就是幾根胡蘿蔔,你可知道,這胡蘿蔔種子是天界之物,不能使用人間水土培育,我為了種出它們,費儘千辛萬苦,尋找息壤和天山之水,好不容易種出這麼幾棵,全被你給毀了,你要怎麼賠我,你賠得起嗎?”
“白月,休得對道長無禮。”
隨著這道溫柔女聲響起,一名紅衣女子款款走至。
隻見她眉似遠山,唇若朱丹,膚如凝脂,額上貼著紅色鳳尾花花鈿,她一頭墨黑的髮絲挽成雲髻,髮髻西周簪了一圈穿金線的珍珠,最中央點綴著一枚點翠嵌寶石金鳳發冠。
然而,比她華貴裝飾更吸引眼球的,是她的眼神。
她微笑著,可眼底卻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空洞死寂,毫無波瀾。
“主人。”
白月收回了耳朵,彬彬有禮道。
流雲拱手行禮,說:“夢姑大人,流雲奉師命將這名書生送來幻夢齋,如今使命己達,就此告辭了。”
夢姑點了點頭,說:“有勞流雲道長。”
流雲衝白月做了個鬼臉,在白月憤怒目光的注視下,又晃晃悠悠地禦劍,飛速朝東南方飛去了。
夢姑看著呆立在一旁的小書生,笑了笑,柔聲問道:“書生,你是何人?”
陳淵怔怔地望著麵前的夢姑,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名淺笑倩兮的溫柔女子,會是異常恐怖的存在。
他掏出懷中的青玉簪,雙手遞給夢姑,說:“小生姓陳名淵,字子軒,替家父前來還願,家父江南西道潭州城監軍,陳承啟。”
“哦,是陳大人。”
夢姑接過青玉簪,問道:“陳大人可好?”
陳淵目光一暗,傷感地說:“父親和母親三年前都己仙逝了。”
夢姑把玩著指尖的青玉簪,腦海中回想起十八年前與陳承啟交易時的場景。
彼時她己知曉,陳承啟的壽數隻到從那之後的第十五年。
“真是誠實可靠的一家啊。”
夢姑將青玉簪交還給陳淵,說:“這枚青玉簪,我己贈與你父親,並無意收回,至於你的還願——我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