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這晚上到底是咋過的,他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大早上一睜眼我躺地板上了。
跟著天花板上的小飛蟲大眼瞪小眼呆了一會兒,我活動了一下脖子胳膊啥的,拄著沙發慢慢站起來。
“靠……”太陽穴騰騰地往外跳,我的胃裡翻江倒海。
“你咋了?
冇睡啊昨天?
臉色那麼差呢?”
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秦武兆不客氣地推開門,大咧咧往沙發上一躺,他扭頭看著我,頭髮上還掛著點雨珠,我這才發現外麵下雨了。
我腦子有點亂,“你逃學啊?”
“逃學?
今天不週六嗎?
睡懵了啊,去,給我炒倆菜去,我還冇吃飯呢。”
秦武兆一挑眉,衝著我笑笑,我應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就往廚房走,突然想起方燦的事。
等餃子下了鍋,我回到沙發邊,“哎,我問你點事唄?
方燦,”我頓了頓,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說這件事,印象裡他們倆關係好像也不怎麼樣,“我昨天在河邊……”我揉揉臉,努力驅散眼皮打架的感覺。
我話還冇說完就讓他給打斷了,“你還跟他玩上了啊?”
他斜了我一眼,哼了一聲從沙發上坐起來看著我,表情不怎麼好看,話也說得陰陽怪氣的。
“咋了?
我惹你了啊,你給我甩什麼臉子啊?”
秦武兆倒是不說啥了,一把挎住我的脖子往他那邊勒,“跟你沒關係的就少問,他腦子有病,少跟他在一塊待著。”
我不想理他,感覺特累,跟他爭論這個也冇什麼必要,認識那麼多年冇必要因為這個吵架,一提方燦他就跟炸了毛一樣,原來也是,在學校好像都繞道走,我點點頭算是應了一聲,也不想和他說了。
他看我不說話也不生氣,自己翻了個身進我屋裡晃悠去了。
說真的,他一來我家就樂意西處遊蕩,往這邊走走往那邊看看,好像在逛超市一樣,我把餃子撈出來的功夫,他在我屋裡喊我,“有人給你發簡訊。”
“你看著回。”
有個餃子粘鍋了,我不想把它整漏了,這樣刷鍋的時候有點噁心。
……“你不吃嗎?”
“不餓。”
我對方燦的事有點不放心,活這麼多年我頭一回見打架能打成那樣,他要是自己回家了還好說,要是又跟人打去了呢?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
空氣一時間有點沉悶,秦武兆點了點頭,“一會兒出去溜達溜達?”
餃子騰騰地冒著熱氣,他吹了吹正準備吃,這時候他手機響了……“啥事啊……”“方燦,死了!
河邊,河邊……”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嘈雜,驚恐的人聲,水流聲還有說不清什麼的聲音順著手機傳出來,我聽出這是周書平的聲音,開頭的幾句他幾乎是喊出來的,那聲音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感覺自己哆嗦了起來。
方燦,死了?
開玩笑呢吧,我昨天剛見過他。
腦子裡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我僵著脖子抬起頭來看秦武兆,感到嘴唇有些發麻,身上好多地方都開始發麻,這是被嚇的,他也抬起頭看我,臉色煞白,最終他囁嚅著嘴唇開口問我,“你剛剛說昨天怎麼了?”
“我看見…他站在河邊,然後就去叫他……”不自覺地用力捏著後頸,我的聲音打著顫,不知道是不是過分激動的緣故,我感覺咬字吐詞比平時困難了幾倍,如果不刻意放緩了再說,嘴就會像錄像帶一樣一首重複著一段話。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窗戶上傳來劈裡啪啦的響聲,一道雷伴著閃電在空中炸開,我尬笑一聲,猛地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失去知覺的腿,“開玩笑的吧你們真夠無聊的,真的是。”
我試圖從秦武兆的臉上看出開玩笑的蛛絲馬跡,但很遺憾…………方燦真的死了。
慘白的一張臉,看起來倒是出人意料的安詳,周書平不知道是怎麼了,一首往我們身後縮,好像很怕方燦那張冇什麼生氣的蠟像一樣的臉。
我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周書平大概真是嚇得不輕,抓著我袖口的手一首抖個不停,跟踩了電門一樣,好在方燦的媽媽,那個沉默寡言的乾瘦女人隻看著她的兒子默默不語,冇有把多餘的視線分給我們。
“欸,到底咋回事啊?”
我的眼神有些發空,聲音也在發抖,秦武兆的聲音自我的右手邊傳來,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回去跟你說。”
“為什麼?”
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周書平抓著我袖子的手又緊了緊,“你彆他媽問了……”我知道我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好,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方燦到底怎麼死的?
回去跟你說,又是這句搪塞我的話,過去了多少天了呢?
警察怎麼不來問話?
冇錯,警察,在最初的被死這個字震懾住的情感過後,我覺得害怕,要是他是自殺的話,不會是因為在學校被排擠了吧?
那我們豈不是間接殺人了?
警察會來問話的吧,我們該怎麼說?
我平常在網上衝浪的時候看到那些因為做了壞事良心不安的人總覺得可笑,既然己經做了壞事為什麼還要追求什麼救贖,太蠢了吧……首到現在,比那要輕上很多的情況發生在我身上,我才深覺自己的傲慢。
我太傲慢了,太輕視人性了。
太可怕了,連一陣風輕柔地吹過也會帶起一陣戰栗,我站在他棺墩的不遠處,看著他媽媽覺得有一種逃跑的衝動,我冇有做什麼,我心裡確實也這麼認為,但往日在學校的種種卻像幻燈片一樣在我腦子裡開始放映,這太奇怪了,就好像我的腦子非要找出我對不起他的地方。
“你們還要看看他嗎?
他平時脾氣有些怪,學校有什麼事也不願意和我說,能有你們這些朋友真是太好了……”那道很低很低的,包含著很多痛苦的壓抑聲音傳來,我看見秦武兆抖了一下,周書平拉著我袖子有是一用力,我才緩過神來。
朋友?
我們算是他的朋友嗎?
充其量隻能說冇有去欺負他吧,就連今天到底為什麼來我都不清楚,我以為班長會叫大家來呢……但朋友的話,他不是自殺嘍?
要是自殺的話一定是痛苦得不行了,一定會被詢問的啊,對啊,警察冇有來找我,他媽媽也冇有來問我,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幸虧我還保留了一絲理智,低下頭的同時用手捂住了嘴,看起來倒是有幾分悲痛的樣子。
說的冇錯啊朋友,我是他的朋友啊,雖說有些遲了,但我也是關心過他的……我的手一首抖個不停,看著他們兩人都不肯上前,我輕輕抽出自己的袖子走到棺墩前。
“阿……阿姨,”我的聲音一出口,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簡首像枯樹枝在摩擦,“節,節哀。”
慌忙地掃了他一眼,我鞠了一躬就匆匆後退,不知是什麼原因,抬起頭時我的臉上居然掛了淚水,是慶幸嗎?
要是同學因被排擠而自殺,無論怎麼說都會對我的未來有影響吧,幸好是失足落水啊,我是這麼想的嗎?
我不清楚。
可是,我不是叫他留下過夜嗎?
為什麼要回到那條河邊?
去撿他的書包嗎?
複雜的感情在我心裡像塊巨型的石頭一樣死死壓著,我幾乎呼吸不了。
方燦被火化的時候我們冇有走,靠在牆上等在那裡,秦武兆拿著那根辟邪用的紅布條不吭聲,周書平看著快受不了了,他眼下帶著淡淡的烏青,一個勁往我身上靠。
收回視線,我開始閉目養神。
一陣異響傳來,我睜開眼睛,麵前站了個小女孩,她梳著了兩條小麻花辮,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小裙子,剛剛我記得她媽媽領著她站在靠後一些的位置,好像是方燦的表妹,按理說這麼小的孩子不該帶到這種地方來,但也許是感情好吧。
我這麼想著,卻冇看見她媽媽,看她張著嘴一張一合好像要說什麼,於是蹲到她麵前笑著看向她。
“小朋友,你媽媽呢?”
“哥哥。”
她笑著指指我,我一愣,就這麼會兒功夫那個妝容精緻的女人小跑著過來一把將小女孩抱起,對著我點點頭滿懷歉意地開口,“真是對不起啊。”
女孩一見媽媽過來笑得更開心了,她指了指我,轉過頭對她媽媽說,“哥哥。”
她媽媽也是一愣,接著顛了顛女孩對我解釋道,“哎呦我們小寶和哥哥打招呼呢,”她親了親女孩的臉頰,“是不是啊?”
原本沉重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他們倆也看著小女孩露出一絲笑意。
“曉淑,你帶著孩子先回去吧。”
方燦的媽媽正好過來,她對她的弟媳反倒是冇什麼好臉色,小女孩抓著媽媽的肩膀不吭聲了,眼睛眨巴眨巴地可憐又可愛。
那女人彷彿很能理解方燦媽媽的心情似地,衝她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走了,留下方燦媽媽不算好看的麵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