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冷了,風颳在臉上像剔骨的刀。
王老太太站在馬路中間搓了搓手,把毛線手套脫掉,從棉襖兜裡掏出也被凍得冰涼的手機來,捂在手心裡試著用手暖了暖,這纔在鈴聲的催促下忙不迭地接聽。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女孩焦急的聲音:“奶奶!
你還在那堵道呀?
快回家吧!
彆凍壞了身子。
市政供暖辦電話打不通,上麵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女孩聲音弱下來,停頓了會,緩和了語氣哄道:“奶奶,你就想堵道的話換我下了班去吧,我替你,你先回家去。”
“冇事!
回家暖氣也是涼的,與其在家受氣,我寧願在馬路上挨凍,我就不信冇人管!”
旁邊的老人聽著這話紛紛附和起來,“就是!
我就不信還冇個做主的人了!
冇有暖氣,在家裡也是能凍死人的!
你看警察都不攔咱們,供暖公司理虧,他就得……”遠處聽到自己被提及的民警也隻是跺了跺凍麻了的腳,瞥一眼這群每年準時準點給自己增加工作量的老傢夥們,啐了一口唾沫,揮了揮手臂示意前方車輛繞行。
一輛黑車無視警察的示意,低速駛了過來,一個民警剛想上前,被旁邊的同事拽住了胳膊,“一點眼力見冇有!
這可是勞斯萊斯!
開這種豪車的,你知道是什麼來頭的?
這幫有錢人哪有好脾氣的?
等他被那群老頭老太太堵了自己就知道拐了,省得你上去捱罵。”
那輛勞斯萊斯在人群前緩緩停下,下來了一個精壯的年輕人,穿得很少,麵對劈頭蓋臉的冷風絲毫不覺似的,對著麵前的老人們語氣很客氣:“您幾位這是在?”
老人們七嘴八舌地宣泄著委屈:“我們是來堵道抗議的!
供暖不熱,家裡和冰窟似的,供暖辦也不管,我們來要求供暖公司提溫,不行就退費。
他們不能乾彆乾了!”
年輕人點點頭,彎下身子,和老人們的視線齊平,“辛苦了,我們一會兒也來幫忙好嗎?
但是我們現在要去找人給他看病,怕繞路就來不及了,能不能行個方便?”
旁邊幾個老人聽了這話嘴裡感歎著治病不易,很快就自覺讓開條路,年輕人客客氣氣地衝著眾人作了個揖,回到車上,勞斯萊斯穿過散開又合攏的人群,從前麵的岔口拐了進去。
...供暖公司的鍋爐房,一個男人雙手反剪被細鐵絲綁著手腳,鐵絲將手腕腳腕割出一條條血痕,一動就更深地嵌進肉裡。
但男人顧不上這些,他正趴在地上不停求饒,頭砰砰砰地叩在地上,血水幾下就洇濕了灰撲撲的水泥地麵。
男人原本穿著的棉服棉褲被扔在一邊,隻剩下一身秋衣,脖子上還掛著個工牌:生成彬,金山熱電有限公司富春區負責人。
金山熱電的人給自己二樓的辦公室額外加了個鍋爐管道,此時送煤口敞開,給鍋爐房內帶來一陣陣並不清新的熱流。
可笑的是鍋爐房裡除了這一處,其他地方竟然都冷得需要其他的供熱,男人此時隻穿著秋衣,冷得上下牙打顫,像個雨後的泥鰍,一鼓一鼓地往熱源拱。
最近的熱源是一個取暖器,北方人家常備著,外形像風扇,一樣的插電即用。
此時它背朝著滿身血汙的原主人,對著個身材頎長的黑衣男人散著熱。
黑衣男人帶著口罩,伸手在小太陽前麵暖了暖,十指交叉幾下,耐心揉捏著指尖,看著身體很虛弱畏寒的樣子。
聲音也輕輕的。
“給生成彬先生也烤烤火吧,天太冷了。”
“是,”應和的正是剛纔那個問路的精壯年輕人,他握著煤鉗,從旁邊的鍋爐裡取出一塊通紅的煤炭,放在了生成彬早己血肉模糊的大腿上。
“啊!!!”
生成彬痛苦地蜷縮身體,儘力想要抖落煤塊,但隨著他的動作,那燒得通紅的煤塊滾動著,燃起他的衣服和皮膚。
纖維的布料融化,混著煤渣與血肉融在一起,被燒裂的傷口來不及流血就被燒熟,變成一塊黑糊的死肉,將膿血都封閉在糊化的外皮。
皮肉燒灼滋滋裂口的聲響和哭嚎聲讓跪在一旁的生成彬同事頭都不敢抬。
即使被黑布緊緊纏著雙眼,即使自己也己經被打斷了腿,那人還是嚇得跪著蜷縮起來,像扔進油鍋的蝦一樣捲曲著靠在牆邊。
他一邊暗自僥倖還好被燒的不是自己,一邊在心裡暗罵肯定是這個姓生的孫子得罪了人,害得自己也遭罪。
這個倒黴孫子被折磨死了,自己不會就是下一個吧!?
胡思亂想中,隻聽見生成彬放聲痛嚎:“啊!!!
救命啊!!
疼!!!
疼!!!!
我殺了你!!
殺了你們!!!
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好像抬了下眼,又好像一動未動,拿著煤鉗的年輕人便己心領神會,用煤鉗又夾起一塊熱炭,懸在生成彬的眼前。
“再吵,就塞你嘴裡。”
生成彬立馬求饒,不見絲毫血性:“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敢了我……”“錯在哪?”
“我……我不該貪錢不給鍋爐加煤,騙他們說是管道維修,還不給老百姓退錢,但是我也是按照領導安排地乾,我們這行的都…啊!!!”
他話還冇說完,生成彬後背上的煤塊被燒斷開裂,迸濺著火花落在皮肉上。
拿著煤鉗的年輕男人聽著話冷笑一聲,“呦,你還把自己放在老百姓之外了,你地位不低啊。”
年輕男人說著,不耐煩地從鍋爐裡又挑起一塊還燒著的火紅煤塊,首接扔到了生成彬的褲檔,本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生成彬一下子像菜市場待宰的魚一樣蹦起來,發出一聲聲打鳴似的嚎叫。
行刑的年輕人大笑了起來,讓站在一旁負責拍攝的人拿穩相機,一定不能錯過這個精彩畫麵。
攝影師頭戴個巨大的耳機,也不知道是聽見還是冇有,搖頭晃腦地像是隨著耳機裡的音樂擺動,很愉悅地穩穩推了個特寫。
黑衣男人也勾起嘴角,但生成彬哀嚎的聲音實在刺耳,男人修長蒼白的食指在唇邊豎起“噓——彆吵。”
黑衣男人的聲音很輕,但生成彬在劇痛中竟然真的被嚇到噤聲。
重又縮回地上,頭蹭著粗糲的地麵一點點退到原位,不知什麼腦迴路,伸出舌頭來像是要舔行刑人的鞋底,被年輕人嫌惡地躲開。
“繼續,精彩畫麵還冇出來呢”握著煤鉗的年輕人用滾燙的鉗鉤在生成彬臉上畫了個什麼字,“你猜猜我在你臉上寫了什麼?”
熱氣逼近,他不敢睜眼。
生成彬的臉皮被燒裂。
劇痛,恐懼,絕望和壓抑讓他想放聲號叫,他想驚聲哭泣,他想求神拜佛……但他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勾鉗輕輕一歪,烤瞎自己的眼。
此時,一陣電話鈴聲在空曠的鍋爐房裡響起,年輕人收回了勾鉗。
“可能是……”生成彬講話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他牙齒打架,使勁閉了下血水糊住的眼睛,“我老婆她帶孩子來接我下班了…要是…我老婆挺好看的……你們、看在我老婆的份上,乾什麼……乾什麼都行,彆動我兒子。
求求你們了。”
黑衣男人語氣變得輕快,甚至帶著些笑意,從自己的衣兜裡拿出響鈴的手機來,“不是找你的。”
手下人眼疾手快,把旁邊的煤塊塞進生成彬嘴裡,好在這一回,挑的不是燒熱的。
生成彬悶哼一聲,似乎是煤塊太大,他咬掉了一小塊,煤渣卡在了嗓子眼,怕他撲騰動靜太大,那個年輕人朝生成彬的喉嚨踹了一腳,生成彬下意識一吞,半塊煤渣被他吃了下去,又或者卡在了喉管。
生成彬似乎對自己吃了塊煤這種小事滿是驚恐,像個蛤蟆似的鼓著腮幫子、瞪著眼珠,但好歹安靜了下來。
隻可惜,除了兢兢業業的攝影師,這一圈人對這頭生成彬的獨角戲毫不在意,大家的視線都聚在電話上,黑衣男人向電話那頭應了幾聲,開了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