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府。
許氏原本還心存幻想,希望丈夫能走同僚的門路,將女兒的名字從女官遴選名單中篩下來。
直到這日聖上降旨,許氏才終於死心,開始認真替女兒入宮做準備。
宮裡不比府中,若無銀兩便處境艱難,雲府為接濟難民幾乎將家底掏空,許氏便從自己的嫁妝裡允出大半兒,都兌換成銀票銀兩給雲棠裝上。
又將四季常服選出料子最好的八套收進箱籠,帶得多了便不符合宮中規定。
許氏整理著女兒的隨身物品,忍不住心酸落淚。
“棠兒,你說你這是何苦,真當那宮裡是個好去處嗎?”
雲棠握住母親的手,輕撫她的背脊道,“娘,女兒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便不會後悔。您若實在想不通,便當女兒被榮華富貴迷了心竅,他日或生或死,都是自作自受。”
“你要富貴,咱們家也不差,等你及笄,孃親自會替你相看一門好親事,便是侯府主母也未必不行,豈不比入宮虛度光陰好上千百倍。”
雲棠將頭靠在許氏懷裡,重生歸來,頭一次放縱了自己的情緒,“娘,您難道不明白,父親乃是孤臣,這些年為了替皇上做事,得罪了不少人。”
“如今雲府如日中天,那些人不敢做什麼,可若有朝一日,父親失了聖寵,等待我們全家的將是萬劫不複。”
“所以女兒纔會想去搏那一線生機,哪怕最終仍舊失敗,至少也無怨無悔。”
許氏攬住懷裡身軀單薄的女兒,霎時間淚如雨下。
她何嘗不知道丈夫的處境,如若不然,也不會刻意減少和孃家的聯絡。
可她怎麼也冇想到,女兒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重的心思,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許氏隻覺得雲棠定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忍受了太多委屈,纔會如此早慧。
歸根結底,還是她這個做孃親的失職,反而要女兒來為她遮風擋雨。
雲棠說完後,心裡一陣輕鬆。
母親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如今她為了入宮步步謀劃,也是想在將來有能力保護母親。
所以雲棠不想讓母親帶著對她的誤解來麵對這場離彆。
隻有讓母親知道她有能力照顧好自己,她才能放心。
“入宮做女官不能帶隨身侍女,以後便讓小桃跟在母親身邊吧。”
雲棠想起前世她被雲夢詐進庸王府前,特意吩咐小桃去給母親報信。
後來母親接連聽聞噩耗,以致氣急攻心而亡,還是小桃撐起大局,為母親操辦的葬禮。
如今她不能時常陪在母親身邊,有小桃代替她儘孝,也是一份安慰。
冇想到小桃聽了這話,當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姐您不要奴婢了嗎,奴婢不想離開您,奴婢發過誓,要侍候您一輩子……”
小桃乃是雲府家生子,她的父親老陶曾是雲父的親兵,後來因傷病退役,被雲父安置在府中。
小桃從小和雲棠一起長大,情誼深厚自非常人能比。
因此雲棠才放心留她照顧母親。
“棠兒,母親身邊不缺伺候的人,小桃便讓她留在棠梨軒等你回來吧。”
雲棠卻堅持,“母親,小桃同她父親學過些功夫,和一般的丫環婆子不同,關鍵時刻能有大作用。”
其實雲棠是擔心不久前雲夢被她擺了一道,等回過神來會遷怒於母親。
“好吧,你有這份孝心,娘也不推辭。”
雲棠看向低頭抹淚的小桃,笑著囑咐,“你替我照顧好母親,等我將來在宮裡升了官,第一時間調你到身邊來,可好?”
“小姐說話可得算話。”小桃又哭又笑,十分不捨。
離彆的日子很快到來。
因是聖旨親封的正八品女官,雲棠坐著四抬小轎來到皇宮附近,和被通知今日入宮的待選女官們一起,在內務府太監的引導下,由後載門進入。
冇有品級的女官一律安置在永巷,房舍兩人一間。
合住雖有些不便,但是相較於普通宮女八人一間的住宿環境,已經算不錯。
如今整個宮中連帶太監宮女們也隻有兩三萬人,相較於前朝末期十數萬宮人,食宿條件要好上很多,至少不會有餓死的宮奴。
女官們的待遇較之宮奴還要好些,隻要不行差踏錯,能安穩地在宮中待到二十五歲,攢下的銀錢也足夠在上京置辦套房產。
像雲棠這般尚未入宮便有品級的女官確實少見。
但是各宮娘娘打過招呼要多加照顧的女官也不是冇有,這些女官大多是嬪妃們的孃家人。
內務府的太監總管將她們都帶到和芳宮一處偏殿暫做安置,等日後眾女官完成宮規訓練,再由娘娘們過來選人。
雲棠乃正八品掌藥女官,擁有自己獨住的房間,房內一應傢俱都有,晚些時內務府還遣人送來了早前定製的女官官服。
官服所用綢緞乃蘇州錦匹,僅次於蜀錦和雲錦。
畢竟女官們的衣著形象同時也代表著皇家的顏麵,內務府絕不敢在這方麵剋扣。
雲棠就這樣開始了波瀾不驚的宮廷女官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