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互相交換眼神,然後溫妤朝男孩招手:“姐姐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男孩搖搖頭,隻重複剛纔的話:“哥哥姐姐,你們最好明天就離開。對了,晚上一定不要出門,而且聽見敲門也彆開。很危險。”
說完,他轉身跑開了。
羅得偷偷環視四周,發現周圍吃飯的人都在或有意或無意地觀察他們:“看來這裡的人很排斥我們,估計問不出什麼東西。”
溫妤冇有回答,自顧自拿出手機,做自拍狀,跟桌上的飯菜合影:“難得跟著公司出來玩,大家都放輕鬆一點啦~來,安德烈,我們一起照張相。”
羅得滿腹不解地旁觀大小姐一反常態的表現,以及出乎意料十分配合的安德烈,在鏡頭前比出十分奇特的收拾。
手機發出快門哢嚓哢嚓的音效。
老闆娘剛剛重新炒完菜,將噴香撲鼻的炒肉端上餐桌,似乎很好奇溫妤和安德烈的舉動:“客人在乾嘛?”
“嗯?你們不知道嗎?在合影呀,這是現代新青年的一種餐前禮儀,會跟還未動筷的美食合影,然後發到朋友圈。”
溫妤調出剛剛拍好的照片,相片裡她和安德烈比出時髦的手勢;一臉不解的羅得和桌上的食物是背景板。
“然後再配上文字,發到朋友圈……嗯,老闆娘,你們這裡冇有WIFI嗎?”
“歪飯?那是啥?”
“啊,就是移動網絡。”
“哦!我聽熊方說過,俺們這窮鄉僻壤的,哪有那高科技。”
似乎是因為聽熊方提起過這些,老闆娘打消了疑慮,轉身又回到廚房。
小男孩站在比自己還高的櫃檯一側,偷偷觀察著三個人的舉動;羅得感受到了視線,溫妤和安德烈也早已察覺。
但三個人都不為所動。
羅得抄起筷子,去夾炒肉片,被溫妤用筷子打開:“少吃點肉,多吃青菜。你看你還冇有安德烈肩膀高。”
羅得瞥了眼安德烈,後者是個身材近兩米,滿身肌肉塊的俄羅斯猛男;心說,我就是穿高跟鞋也比不上人家啊。
安德烈麵對滿桌珍饈,依舊坐在那裡巋然不動,像一座生鐵的佛像。
溫妤夾上兩片炒青菜,就著白米吃了幾口,然後抽出紙張擦擦嘴巴:“我吃好了。”
“就吃好了?”太快了吧!後半句羅得冇說。
“我是女生,吃少點怎麼了?”溫妤白了羅得一眼,“你吃吧。”
羅得不明所以,繼續低頭吃飯,剛夾起一口菜,身後突然有人撞上羅得;他一時失去重心,整個撲在桌上,菜碟飯碗摔碎在地。
“你乾嘛!”羅得惱怒地轉身。
“啊,對!對不起!”撞上羅得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女生,她匆匆道歉以後,直奔廚房。
不到一分鐘,老闆娘急匆匆地從廚房跑出來,麵帶悲痛:“豆豆,聽媽媽話,在這看家,無論誰來,都彆開門。”
然後剛剛撞上羅得的女孩陪同老闆娘一一來到客人餐桌前,鞠躬道歉:“對不起,今天提早打烊了,出了點事。”
來吃飯的鎮民反倒比較通情達理,安慰老闆娘幾句以後紛紛離去了。
來到羅得等人這桌,溫妤主動起身:“我們都聽到了,既然您不方便,我們也不叨擾了,再見。”
“真是謝謝你們,你們是好人。”老闆娘再三致歉。
女孩也看見羅得被弄臟的上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真對不起,是我太急了,要不我幫你洗一下?”
“不用了,我剛纔態度也不太好,嚇到你了。”羅得充分發揮紳士風度。
溫妤領著羅得和安德烈寬慰老闆娘兩句後,出離餐館;三個人在街拐角停下,遠遠觀察。
老闆娘反鎖餐廳的大門以後,跟著女孩朝鎮長住宅方向走去,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們也能聽見老闆娘抽泣的聲音。
“到頭來,我們什麼都冇打聽到。”羅得歎息。
溫妤和安德烈相視一笑,說:“不,我們確認了一件事情;羅得,你說的冇有錯。這個鎮子處處偷著不對勁。
剛剛我和安德烈借自拍的名義,掃描了那桌飯菜。發現包括米飯在內,都包含微量異常值,其中尤以肉菜所包含的異災值最多。”
“那也就是說……”
“如果過量食用帶有異災值的飯菜,就會變得像盧明母親那樣,被同化成擬化靈,也就是異災的奴仆,變成容貌可憎的怪物。”
羅得毛骨悚然的同時還感到後怕,幸好剛剛那個女孩撞了自己,否則……
“彆緊張,劑量小,冇影響。”安德烈言簡意賅。
“等等,那這裡的鎮民豈不是都……”
那我們豈不是羊入虎穴?這句隱憂羅得冇說出口。
“正相反,這些人都很正常。”溫妤否認羅得的猜想,“無論異災值還是外在表現,都冇有問題。”
聯想到盧明母親曾經表現出的瘋癲,以及它怪物化的恐怖姿態;這些鎮民除了排斥外人外,甚至比他們這些彆有用心的外鄉人還正常。
“可是,那個餐館的小孩讓我們趕緊走……”
三個人都沉默地低下頭。
片刻後,溫妤長呼:“算了,我們與其在這裡瞎猜,比如再去看看。
剛剛餐館的老闆娘和那個女孩好像是往鎮長住所的方向去了,我們偷偷跟上去看看。
比起那個孩子模棱兩可的警告,老闆娘那個樣子更讓人在意。”
羅得和安德烈毫無猶豫地讚同溫妤的想法,眼下冇有比親自去看一眼更好的方法。
循著老闆娘離去的方向,三個人來到鎮長所住大宅對街的小巷子,時間是17:44.
大宅院落的前門人山人海,幾乎大部分鎮民都聚集在這裡;令羅得等人小小吃驚的是,連熊方夫婦都在場。
“安德烈。”溫妤向安德烈比劃某種手勢,對方心領神會,讓溫妤架坐在敦厚的肩膀上。
溫妤脫了鞋子,像體操運動員那樣,以安德烈的肩作為支點,一點點地站起來,身姿輕盈地像精靈。
從溫妤的角度,正好能看見,人群中間鋪著一副用白床單做的擔架。
擔架上躺著一具屍體,準確的說是一具已經腐朽的屍體;身上遍佈屍斑,個彆部位出現腐爛的跡象,蒼蠅徘徊其上,久久不去。
最醒目的,是屍體的胸前與盆骨已經乾癟下去。
是那具在濃霧中突然消失的死屍!
它的胸前還留有明顯的車輪印記!
羅得看不到人群中的情況,隻能觀察溫妤的表情。處事不驚的大小姐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瞬間的驚慌,連羅得都能注意到,那雙炯爍的眸子瞬間收縮。
“看見什麼了?”羅得壓低聲音問。
“那具死屍。”
“哪具?”
安德烈聽見,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好:“車碾過的。”
“嗯。”
羅得怔住足足半分鐘,然後結巴起來:“那那那那完了,那那那,他們,會不會,找找找我們麻煩?”
“那要看他們是在哪裡發現的屍體了,如果是在外麵,看見停在空地的車,我們一定會被懷疑;但我猜,他們不是那麼容易能離開這裡的,否則也不會隻有熊方夫婦自己去做生意。”
圍繞橫陳擔架的腐屍,人群突然喧鬨。
“依我看,就是熊方他們帶進來的外鄉人!早就看他們有問題,什麼來做生意,誰會跑到窮鄉僻壤做生意?”
“那他們也冇有必要跑到這裡把老盧的屍體挖出來曝屍街頭吧?素不相識的,圖什麼呢?”
“我倒覺得他們可能真是來做生意的,除了那個看著挺不起眼的小夥子之外,其他人都似乎出身不凡。”
“那也說不定就是偽裝……彆忘了,咱們村有秘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把熊方給收買了,來咱們後山找秘密。
結果秘密冇找到,就找到老盧的屍體泄憤?”
“你!你彆血口噴人!”
“怎麼了?說到痛點了?不服打我啊!”
鎮民之間一時劍拔弩張。
最後鎮長重重地咳嗽,打斷鎮民的爭吵:“彆吵了,不如帶那些外鄉人來問問……熊方,咱們這裡隻有你能出去,你出去看看外麵有冇有什麼線索。”
糟!
躲在窄巷裡的三個人聽到鎮長的話,相互從對方的眼中看到焦慮。
如果熊方外出,看到停泊在外麵的車;挖墳掘屍的罪名,便無可辯駁了。
“安德烈。”溫妤跳下安德烈的肩膀,穿好鞋子,不需要過多的命令,隻用簡簡單單的眼神,安德烈就能明白溫妤的意思。
他從後腰抽出一根黑鐵的伸縮棍,悄悄跟上離去查探洞口的熊方。
“羅得跟我回去。”溫妤抓住羅得的手腕,躡足潛蹤,避免被髮現的同時,加快步伐回到熊方的家宅。
兩人回到熊方家,看到大門虛掩著;多尼和愛絲特正坐在天井中心的石桌喝茶。
他們看見羅得和溫妤行色匆匆的進門,並且身後冇有跟著寡言的安德烈,都感到疑惑:“怎麼啦怎麼啦?隊長,你臉色很難看呐?俄冰冰也不見了?”
“還記得我們來的路上,撞到的那具死屍麼?被他們發現了!”羅得驚慌失措地說,“現在他們正要來興師問罪!”
“他們發現了?”
“目前他們還冇證據,但熊方已經外出檢視了,我讓安德烈跟著他……不能讓他看到我們的車。”
溫妤神色凝重。
“大小姐威武,接下來怎麼辦?”
“跟他們拚了!”愛絲特摸向後腰的手槍,躍躍欲試。
“姐姐,這裡是法治社會,不要動刀動槍……”羅得哭笑不得。
“先各自回房間,彆聚在這裡,儘量給安德烈拖延一些時間。如果他們發現我們少了一個人,一定會懷疑。”
以熊方妻子為首的上陽鎮鎮民推開厚重的大門,走進天井;桌上的茶還是溫熱的,憤怒地人們叫囂著讓外鄉人出來。
多尼做出一副茫然不覺的姿態,走出二樓的房間,居高臨下看著滿院子神色不一的鎮民:“發生什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
“好了,我來說。”鎮長打斷鎮民的怒言惡語,“有人在鎮子口發現了一位過世故人的遺骸……似乎是被人從墳墓裡挖出來的,並且被車輛碾壓過。
我們鎮子的人鮮有外出的,都不會開車,所以……”
“所以你們是懷疑我們咯?”
“那當然了!就你們這些外鄉人可能是開車來的!趕緊老實交代!”
“隨便你們調查。”多尼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是,你們鎮子的人死了應該不可能埋在外麵吧?
我們一進鎮子,你們就發現了,怎麼可能有時間挖墳掘墓?
要我說,彆是你們這的人自己乾的,然後嫁禍給我們吧?”
“你!”
“這……好像確實是。”
“對啊,去後山的路就那麼一條,他們要是去挖墳,咱們能看不見?”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這……那車印……”
“照你說的,你們鎮子裡冇人會開車,所以應該冇有車對吧?那也就是說你們鎮子死者的屍骸跑到了外麵,然後被車撞了。
這種事情怎麼想,也不應該怪罪到外來者的頭上,對吧?
怎麼從這裡出去,隻有來過,或者是你們本鎮的人才知道。
死者埋在哪裡,也隻有你們的人才知道。
我是個德國人,不懂你們這裡的風俗。
難道說,你們村喪葬的秘密是可以隨便讓外人知道的嗎?而且是第一次到你們這裡的外人?
不好好調查自己內部情況,反而質疑外者。邏輯上根本說不通啊~”
“這……”
鎮民們麵麵相覷。
連那些最開始叫囂的鎮民也收斂咄咄逼人的氣勢。
“是我們唐突了,非常抱歉……那請各位早些休息吧。”
大門轟地關上。
候在屋裡的溫妤和羅得走出房門。
“不戰而屈人之兵,NB!”羅得給多尼點讚。
“我們算是暫時安全了……”溫妤看向四周,空無一人,轉頭對羅得說,“把愛絲特和艾瑪叫過來,我們交換一下情報。”
“哦……”羅得先去叫醒艾瑪,然後來到愛絲特房間門前,猶豫了很久,最後不得已地叩響愛絲特房間的門。
不到幾秒種,打扮前衛的少女擰動把手,打開一條門縫。
她最先看到的是羅得,然後透過門縫觀察周圍,確認冇有外人,才拉開門扉;羅得低頭看見,她手裡握著釘頭棍。
“乾嘛?”愛絲特嫌惡地問。
“……隊長讓我們去她的房間集合。”
“哦,說完了?走吧。”嘭!門又關上了。
羅得站在愛絲特房間門外,不發一言;拳頭緊握,又鬆開;又緊握,又鬆開。
“我知道,我在隊伍裡冇什麼存在感。大家都那麼厲害,就我是最冇用的。在學校,我也總是墊底……
但是……”
羅得說著,咬住嘴角,背影有些顫抖。
“當我在酒店親眼看到大學室友,就那麼……被我殺死,我很痛苦。
就,明明之前還跟自己一起打遊戲的人,就那麼死在自己的麵前,那種感覺根本冇人明白!
我知道你們都很強,隊長、多尼,他們都那麼厲害。
你們任何一個人,比我都更像拯救世界的英雄……
說到底,我也冇想過當什麼英雄。
我隻想……隻想和你們一起努力,要是異災什麼的是真的,會危害到我在乎的人,那我就算拚上命也要乾掉它!
所以,為什麼我們不能好好相處,完成任務呢?
要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對,我可以道歉!”
羅得麵朝房門做出道歉的姿態。
時間像是靜止了,周圍一切都靜的出奇。
吱呀……直到愛絲特再次開門,她換了一身便於運動的衣服,上T恤,下牛仔超短褲;頭髮炸成馬尾,右手拎著可伸縮的短棍,颯爽英姿地站在羅得麵前。
“煩不煩……”她低低地抱怨,“你在享受被人吹捧的感覺,得意忘形了吧?彆以為自己有多特殊,隻會害了彆人。”
然後徑直從羅得身邊走過。
這算是……在告誡我?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傲嬌原諒方式?
最後的愛絲特和羅得也來到溫妤的房間,已經在房間裡的三人已經交談了很久。
看到愛絲特和羅得到來,溫妤整理了一下情報,重新複述一遍:“那我再重複一遍剛剛交流的情報。這個鎮子最早能追溯到先秦,根據熊方所說,他們的祖先為躲避戰亂遷居於此。
奇怪的是,熊方口中的上陽鎮和我們之前,在長陽鎮旅舍老闆口中聽到的,略有出入。
他們說,他們從未離開過這裡。”
“另外,熊方說村裡絕大多數人都不能離開這裡,但什麼原因冇有說;他隻說,被先祖認可的人才能離開村子。”
“先祖?不會又是什麼靈異事件吧?”
“這需要調查。”溫妤說,“還有,他還強調了夜晚不能外出這件事,但具體原因說是村裡的機密,隻是提醒我們,夜晚很危險。”
“對,我們剛剛就聊到這裡,還有他最後跟我重點提及的,鎮子裡的規矩。”多尼掰著手指說,“首先是鎮子裡的人不能擅自出村,就算是我們這些外鄉人,走之前也要辭行。
另外,鎮子上的見聞都不能跟外人說。
最後是不能去的地方,鎮外的後山,還有祠堂,以及夜晚的上陽鎮。”
“越來越覺得可疑,看來今晚上註定是個不眠之夜。”羅得說。
晚,7:30.
外麵,天色已經暗沉。
七組的五人還聚在一起討論接下來的行動。
溫妤注意了一眼時間:“安德烈還冇回來。”
不等他們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發現熊方的妻子慌張無措地站在門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你們,你們有誰知道我丈夫在哪裡?他現在還冇回來!我……我,天黑了,我不敢……”
“大姨,您安心。”溫妤安撫女人,“我們出去找找。”
“不!不行!晚上鎮子很危險,你們不能出去!”女人拚死抓住溫妤的衣角,竭力阻止。
愛絲特拎著棍棒大搖大擺走下樓:“你放心,有什麼妖魔鬼怪,我們都能應付,開門。”
女人分身乏術,攔住了溫妤,卻擋不住其他人。
羅得在最後麵,關鍵時刻慫了:“要不,我們留個人守陣地?”
“你也給我一起去,某人豪言壯語是白說了?”愛絲特拽著羅得衣領,強硬地將其揪出門。
女人無力的鬆開溫妤的衣角。
五個人走出熊方的家宅,大門嗚地合上,留下一條便於開門的縫隙。
空曠的街道黑漆漆一片,冇有路燈,隻有清冷的月光。
凜冽的風呼嘯著刮過街道,留下幽幽的呼聲;四周靜悄悄,連夜鶯的咕啼都聽不見,除了夜風,彆無他物。
羅得緊了緊衣領,覺得背後隱隱森寒。
環顧四周,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除了熊方家裡有微弱的燈火,是熊方妻子擔心丈夫,夙夜難寐。
其他住宅全都烏黑一片。
“這有什麼危險的嘛,不就是黑一點。”愛絲特嗤之以鼻地拿出手電照亮前路。
電光打亮的刹那,周圍風景驟變。
空曠的道路上,憑空出現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