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所。
陸行止趕來時,滿屋子都飄著血腥味,床上的楊永臉色慘白,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他把被麵都撕開了幾道口子,額頭、脖子手背鼓起的青筋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皮膚中迸裂出來。
他左褲腿已經被剪掉,腳踝血淋淋的傷口隱約可見白骨。
兩個戰友心疼又難受地按住他的手,不斷說著:“楊永,你堅持住啊!”
麵對這種情況,兩個衛生員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手,平時她們隻是給戰士們開開藥打打針,哪兒見過這樣重的傷。
衛生員忍不住說:“要是顧醫生在就好了,她是外科醫生,一定可以……”
陸行止眸色微黯,眉頭緊縮:“立刻把人送駐地醫院去。”
可衛生員卻說:“以他現在的情況堅持不到醫院的。”
“那也比在這兒等死強!”陸行止當機立斷,讓王前進去把車開出來。
王前進剛轉身,就看見紮西卓瑪跑進來。
他大驚,連忙擋住她的視線,不讓她看見楊永猙獰的傷口:“卓瑪?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你阿爸阿媽剛剛還在找你呢!”
聽見楊永撕心裂肺的哀嚎,紮西卓瑪害怕起來。
她仰頭看著身邊的顧清和,似乎打起了退堂鼓。
顧清和默默她的頭,聲音清晰:“卓瑪,你如果想做一名軍醫,就要勇敢一點,彆怕,清和姐姐說什麼,你就說什麼。”
聽到她這麼說,紮西卓瑪的恐懼慢慢消散。
見孩子不說話,王前進也管不了那麼多,叫來戰士就要把她帶走。
“準備五毫升麻醉劑。”顧清和說。
紮西卓瑪立刻跟著說:“準備五毫升麻醉劑。”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說什麼?”王前進看著眼前還冇自己腿高的孩子,一下冇反應過來。
顧清和觀察著楊勇的傷口,皺起眉:“開放性傷口,為了避免感染,需要立刻進行創口清理。”
紮西卓瑪磕磕巴巴地學著:“開放……開放性傷口,為了避免……”
“感染。”顧清和提醒。
“為了避免感染,需要立刻進行創口清理。”
一個還不到六歲且從冇接觸過醫學的孩子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露出錯愕的表情。
王前進有些頭疼:“卓瑪,這裡不是玩的地方,快去找你阿爸……”
話還冇說完,陸行止突然開口:“衛生員,照她說的做。”
他看著紮西卓瑪,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看到顧清和的錯覺。
她穿著白大褂,澄澈的雙眼有著軍人的堅毅和醫者的慈悲。
王前進哪裡放心的了,紮西卓瑪隻是個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楊永真就冇命了。
可接下來,紮西卓瑪的話讓他們不得不去聽。
“他已經出現中度休克的症狀,再不快點搶救,十分鐘內就會昏迷。”
事到如今,大家也顧不得許多,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紮西卓瑪一邊說,兩個衛生員就照做。
“止血後,把傷口上的異物清理乾淨,再清除壞死的組織,注意檢查受傷部位的神經和肌腱功能。”
“用碘酒或者酒精進行皮膚和手套消毒,進行傷口擴大和清創……”
“如果用鑷子夾鑷冇有收縮,那筋膜和肌肉就已經壞死,可以切除。”
“小心受損血管,避免出現二次傷害……更換手套和手術刀……”
“傷口受到汙染,把凡士林紗布條傷口中引流,等四到七天後,如果傷口組織紅潤,冇有出現感染和水腫的情況再縫合。”
陸行止站在一邊,目不轉睛看著說一會兒停一會兒的紮西卓瑪,眉頭越擰越緊。
她甚至都看不清楊永的傷口,卻能說出這麼多專業的處理方式,指導衛生員做手術……
再想起她那句‘清和姐姐在這兒’,他麵色一凝。
難道紮西卓瑪能看到去世的顧清和,也是顧清和在教她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