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妤鎮定地凝視著指向自己的一雙槍口。
熊方妻子端著雙管獵槍,惡狠狠地瞪著溫妤,雙手微微發顫,以至於連槍都在抖。
“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把我丈夫還給我!!!”
她怒吼。
“我是來向你問些問題的。”
“你說什麼?”熊方妻一時有些錯愕,但看到溫妤向她走近。
她後退兩步,朝地麵開了一槍,子彈在地麵打出一個洞口,留下嫋嫋熱煙:“站住!彆過來!”
溫妤無視熊方妻的警告,兀自向她靠近:“為什麼隻有你和熊方能出入上陽鎮?”
“我說了,你彆過來!!”熊方妻的喊聲越發撕心裂肺。
“為什麼,鎮上的人似乎不那麼信任你和熊方?”
“你!你,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熊方妻不斷地後退。
“你、熊方和盧宇文,你們是什麼關係?”
“不,不!”
“你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你真的相信,熊方的死和我們有關嗎?”
溫妤一步步地將熊方妻逼退到牆角,她泰然自若地接近熊方妻;在溫妤的咄咄目光威迫下,熊方妻終於支撐不住。
她哇地哭喊出來,同時丟掉了手裡的獵槍,雙頭抱頭,靠牆蹲下:“彆說了!求你彆說了,太可怕了,這裡簡直就是地獄!如果我說了,山神會懲罰我!”
溫妤冷笑,居高臨下看著她:“一個藏頭露尾、草菅人命的怪物,也配叫山神嗎?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和熊方,都是外來的。”
當一個人被逼迫到走投無路,一切都是無所謂的,熊方妻突然鎮靜下來,她緩緩抬頭,和溫妤對上視線。
“所以來這裡的人,隻要離開這裡,都會慢慢變成怪物,最後被獻祭給山神。盧宇文是,阿方也是。
馬上就輪到我了,馬上就輪到我了!
嘻嘻……哈哈哈哈哈!”
熊方妻突然原地一躍而起,像是瘋了一般,怪叫著跑了出去:“她在這裡!她在這裡!”
她的叫聲引來巡街的鎮民。
不等溫妤撤離。
須臾間,那些荷槍實彈的鎮民將熊方的宅子團團圍住。
外麵傳來“嘭”的一聲槍響。
一個影子被丟了進來。
那個影子在地上翻滾了幾下,拖出一道血痕,最後停在溫妤麵前。
是熊方妻子。
她的胸前被獵槍子彈所洞穿,留下兩道血淋淋的彈孔。
女人的屍體抽搐了幾下,便逐漸僵硬;至死,熊方妻子雙目都圓圓地睜大,一點點黯淡得瞳孔裡,彷彿看見了無比可怕的東西。
溫妤有些生氣了。
儘管,她和熊方夫婦交集不多,可至少還是認識的人。
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活人,就這麼死在了自己的麵前。
那可是他們的親人啊,是他們的鄰居啊!
就這麼毫不留情地殺死了!
被俘已經是無法擺脫的結局了。
隻有放手一搏。
溫妤拿出沙漠之鷹填彈上膛。
熊方大宅的門緩緩從外側被拉開,數十名鎮民舉槍相迎。
“終於讓我抓住了,你們這些外鄉人。”鎮長得意地看著溫妤,“雖然隻有一個女的,但是足夠了。”
“彆覺得我會束手就擒。”溫妤冷笑。
“哦?”鎮長眉峰一挑,“也沒關係,祭品本來就是不需要活著的。”
說著,他舉槍瞄準。
突然,腦後傳來冰冷的觸感。
接著,身後有人低聲道:“彆動。”
……
巨門訇然中開。
一座更加奢華的地宮展現在多尼和真正的盧宇文麵前。
看這裡的陳設,更傾向於墓室;正前方的高台上擺放著沉實的石棺,數不清的怪異石像沿大殿四壁,等距擺放。
這些石像形態各異,有普通的牛羊豬馬,也有像是被各種嫁接的怪物,例如長著人臉的大鳥、虎身羊頭鳥爪的奇獸。
這些奇異石雕中,唯有兩具是特殊的。
它們冇有擺放在牆邊,一具蹲坐的青銅麵巨獸擺放在高台石棺旁邊,另外一具長著人臉,上半身是動物的身體,下半身卻像蛇一樣的臥伏在高台的石階之下。
盧宇文見狀發出驚呼,嚇了多尼一跳。
“怎麼了?怎麼了?”
“是鎮墓獸!”
“啊?”
盧宇文無視疑惑的多尼,像尋寶獵人看見了稀世珍寶一樣,激動地朝高台走去。
就在他靠近階下那具怪物石像時,整個地宮開始顫抖。
“停下!”多尼趕上盧宇文,製止他的動作。
地宮的震動便即刻停止。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上多尼的心頭,出於特工的本能,他強壓下盧宇文的身體,兩人抱頭蹲下。
幾乎是在他們蹲伏的同時,四周牆壁上的瓷磚開始脫落。
那些停靠在牆邊的石像紛紛破裂,萬千飛矢從四麵八方射向他們!
多尼瞬間啟動“特工姿態”,右手攔住盧宇文,以匪夷所思的敏捷與身體柔韌度躲避箭矢,並且次次完美避開。
不等兩人喘息。
大殿再度震動,並且這種震動開始持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多尼感覺四周的牆壁在向他們移動,整個空間正在縮小。
“不好!我們快走!”多尼拽住盧宇文,要離開。
但這次盧宇文強硬地摔開多尼的手:“那不行!也許石棺裡就有解決上陽鎮的辦法!”
說著,他開始朝高台攀登。
多尼心一橫:“算了,我就捨命陪君子了,走!”他衝上幾步,環抱起盧宇文,大步流星地登上高台。
兩人來到石棺和鎮墓獸前。
隻看見鎮墓獸的腹部用小篆雕刻著銘文:
貪無生,惑無衡
取義者,知缺盈
開石棺,知天命
窺玄理,己自清
“窺玄理……己自清……”盧宇文愕然佇立在鎮墓獸前,反覆咀嚼著這段銘文。
“喂喂喂,彆回味了好嗎,快點開石棺,馬上我們就小命不保了!”
“知道了!”盧宇文和多尼合力推開沉重的石棺蓋。
但奇怪的是裡麵既冇有死屍,也冇有陪葬品。
竟然是空的!
“我靠!耍我是吧!”多尼低聲罵道。
“不!等一下!”盧宇文製止多尼,他笨手笨腳地爬進石棺裡,用手電觀察了許久,“我明白了!這裡不是什麼都冇有,而是預言!”
“預言?”
“對……啊~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你倒是說啊!”
“你們來這裡,是調查外麵連綿暴雨的原因對吧?這上麵說了,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化蛇復甦,另外一種就可能是商羊鳥的原因。
這裡麵是張良的留書,大概意思是說台階下麵的化蛇石像其實一種觀測道具。
如果石像破裂,就說明化蛇復甦。”
多尼望向台階下,那座怪異的石像完好無損地佇立在那裡。
“化蛇石像如果好好地,那就說明,很可能是商羊鳥。”
“可那不是張良養著用來製衡化蛇的麼?怎麼也會引發災難?”
“這上麵說,尋常時節,商羊鳥確實是無害,甚至有益的瑞獸。
商羊鳥喜水,野生商羊鳥雛鳥長居於海底,偶出水遊戲,漁人們見之驚奇,以為是魚苗化鳥,起名作鯤。
成年後商羊鳥每至秋冬兩季,自南向北遷徙,至北冰洋度過秋冬;到了春夏之際,它們又從北冰洋結隊而回,古人見其在雲中的影子,以為是大鳥,故而叫它們鵬。
由於商羊鳥在北冰洋度過一整個冬季,身上的羽毛會儲存大量冷氣,所以飛過天空時,會使雲中結出大量水滴,加速了雲層降雨。
古人以為它們有降雨的奇能,所以稱其為瑞獸。
張良先生正是利用了商羊鳥的羽毛能夠儲存水汽,這一特性,所以豢養了許多商羊鳥,令起吸收化蛇引來的水。
本該如此……”
“嗯!”盧宇文發出驚歎的聲音,“太好了,有救了!”
他繼續說:“商羊鳥本是瑞獸,但它們從羽毛、外皮到肉質都是寶貝,如果有人看上商羊鳥的價值,大肆捕殺它們。
商羊鳥群就會在刺激中全速釋放羽毛中的水分,這些水汽會相互作用,引來史無前例的暴雨災難。
這可以理解為商羊鳥的自衛機製,也可以說是大自然對人類貪婪地懲罰。”
“也就是說,現在外界的暴雨很可能是上陽鎮民大肆捕殺商羊鳥?”
“冇錯,張良先生預見了這一點。他在留書中說,上陽村人是豢龍氏後裔,在他來到上陽村的時候,這些人一直從事著獵戶的工作。
即便後世的君王,也曾多次來邀請他們出山為期馴服猛獸。
秦始皇還曾經敕封他們為‘司麟使’,意思是他們連麒麟都馴服過,所以不要小看這些表麵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鎮民。”
“完蛋,那豈不是說隊長他們處境非常危險?”多尼意識到情況不妙的同時,發現房間正在一點點縮小。
“啊算了,後麵有什麼內容,你背下來,我們出去再說!”
“唉……人老了,記性不好。”盧宇文苦笑,“多尼先生,能請你幫我個忙嗎?”
“說說說?”
“張良先生留下了一幅地圖,說是可以找到破解商羊鳥引雨之難。我之前又把用來拓印的工具留下,就在外麵。幫我拿一下。”
“行行行,你等著。”多尼飛快跑出外殿,看見地上有個揹包,“這裡麵好多東西,哪個纔是?”
“張良先生說,司麟使有一種特殊的捕鳥方法,叫做天獵。據說能把一種非常奇特的網,埋藏在雲層裡……”
“你彆唸了,快看看,哪個纔是拓印工具!”
“司麟使的天網就在山頂的祖祠。這張地圖可以告訴你們,哪裡能將天網收起,放出商羊鳥。”
“什麼?”多尼看見盧宇文從石棺裡爬了出來,他側坐在石棺的邊緣。
下半身,滿是鮮血。
石棺裡原來有機關!在他翻進石棺的那一刻,地刺穿透了他的膝蓋。
“靠,這不是坑人嗎!”
“多尼先生,謝謝你陪我來這一趟。”盧宇文臉色慘白,憔悴地笑笑。
他高舉右手,一份染血的拓布卷軸握在盧宇文手裡:“接好了!”
盧宇文用不大,但很清晰的聲音說道。隨後用儘最後的力氣,將卷軸高高丟向多尼。
或許,真的是某種信念在支撐著他;在彌留之際,盧宇文以自己平時絕對難以企及的力量,成功將畫軸丟給了多尼。
內側的大殿已經縮小到和石棺等大的程度,巨型的石棺因為牆壁的壓力,而開始破碎。
接下來,盧宇文就會被壓扁成肉泥。
可是,他卻不曾麵露懼怯,而是用溫和可親的笑容麵對多尼:“多尼先生,”
“什麼?”
“可以告訴盧明和我妻子,我一直都很愛他們嗎?”
“……好。”多尼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可其實,那是騙他的。
也許這句話,你可以見到他們親口告訴他們。
這句話,多尼冇說出口。
有時候,實話總比假話要殘忍。
有時候,有的人,你對他的保證無關能夠踐行。
他隻是想要一種安得,那些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就那麼爛在肚子裡吧。
轟——
內殿的石牆完全閉合了。
連縫隙也不容易發現,就好像那裡本來就是實心的,從來冇存在過。
多尼緊握手中的卷軸,握得比任何時候都用力。
他轉身逃離這個地宮,跑的比任何時候都快。
回到剛剛從水潭跳下的地方,再往下,依舊是暗河。
多尼將卷軸揣進懷裡,特製服裝的布料是防水的,他把防水外套用來包住卷軸,包的很緊。
然後屏息躍入水中。
亂流將多尼捲入暗河,他隨波逐流。
河水灌入他的口鼻,幾乎令多尼嗆暈過去。
不知漂了多久。
他感覺有人在拖拽自己。
冰冷的體感稍稍緩解。
“不會就這麼死了吧?”有人戳自己的臉。
“不知道呢~”
似乎是兩個人。
聲音似曾相識。
“哎呀,好像活著呢,動了呢~”
聽到那個憊懶妖豔的聲音這麼說,另外一個開始用腳踢自己:“喂,德國佬。彆裝死,醒了就趕緊滾起來!”
一如既往的毒舌啊……
多尼睜開眼睛,嗆出幾口水:“哎呀,小姑奶奶,你就不能對待我這個傷患溫柔點嘛?”
“我為什麼要對你溫柔?”愛絲特發出嫌惡的咂嘴聲,“你們去哪了?怎麼隻有你一個?另外那個廢柴呢?”
“停停停,你總要一個一個問,讓我一個一個答吧……”
多尼從懷裡掏出畫軸,確認它冇濕,鬆了口氣:“給你。”
“這什麼?”
“地圖。”多尼說,“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之所以外界會暴雨不歇,是因為商羊鳥的緣故……”
“咕啾?”
“誒?”多尼看到從艾瑪的溝壑中跳出來的小傢夥,愣住了。
“你指的……就是這玩意?”愛絲特狐疑地盯著多尼。
“這就是商羊鳥?!不會吧不會吧?這也太可愛了?跟壁畫上完全不一樣啊!應該是雛鳥吧……你們從哪找到的?”
“少廢話,你問我我問你?”
“總而言之,我們按這個地圖找到上陽鎮的鎮民佈置天網的地方,打開天網,釋放商羊鳥,任務就結束了!”
“至於羅得……他跟我走散了,不過我想,還算安全。不對啊,你還問我?隊長呢?”
“啊~隊長呀,她去找熊方妻子去了呢……”
艾瑪話音未落,山下傳來嘈雜的槍聲,從他們的位置可以看見有硝煙和火光從熊方的家宅裡傳出。
三個人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確認,大概率是溫妤跟那群鎮民交火了。
“我們得去幫她!”愛絲特一手持棍,一手持槍。
多尼也拿出自己的軍刀,儘管槍袋材質防水,但是在暗河裡悠了一圈,也不可能不受潮。
此時,艾瑪在後方悠然地說:“來不及了哦,已經有人來找我們麻煩了呢~”
四周山路草叢傳來沙沙的聲響。
一眾鎮民端著獵槍鑽了出來,從四麵八方包圍了他們。
“放下武器!”
……
與此同時,熊方家宅。
所有人看向挾持鎮長的那位魁梧的俄羅斯青年。
他用槍抵著鎮長的太陽穴,用沉冷的聲音說:“讓路。”
“安德烈!”溫妤看見來人,不禁欣喜。
如同在困境中看到一絲光亮。
然而,那些鎮民無一退縮。
反倒是鎮長平靜地笑笑:“你覺得,你挾持我就有用嗎?”
“擒賊先擒王。”安德烈說。
“哈哈!”鎮長朗聲大笑,下一秒他的目光變得陰狠,“動手!”
溫妤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下意識地大喊:“不好!安德烈,快躲開!”
為時已晚,如竹節開裂的辟噗聲自安德烈懷中響起。
他錯愕地看向自己所挾持的鎮長。
似乎看到極其可怖的東西,安德烈的瞳孔微縮。
尖銳的嘶吼聲,籠罩漫山遍野。